Cheshire Hunt的居民
Cheshire Hunt是曼徹斯特大學為駐紮在Jodrell Bank天文台的博士研究生們買下的當地農舍,位于Jodrell Bank天文台東北方向,在公路A535和Bomish Lane交彙的路口。若經大路Bomish Lane,Cheshire Hunt距天文台不足10分鐘的車程;若超小道經Cheshire Hunt後院的小樹林再穿過一個植物園,也就不到10分鐘的腳力。
Cheshire Hunt是一幢紅磚砌成的農舍,一共三層樓。一樓有廚房、飯廳、客廳和一間卧室,二樓和三樓每層各有五間卧室。農舍裡最重要的家電設備要數廚房裡的兩個竈台、兩個巨大的家用冰箱,還有飯廳裡另外一台巨型商用冰櫃。當然,碩大的冰箱和冰櫃的存儲效率基本上都是以七天為周期準周期震蕩的。
Cheshire Hunt及東側公路A535 (谷歌地圖)
農舍外有一個早已廢棄的木制結構的牛棚,它東西兩側的門永遠敞開着,使這裡成為一個完全貫通的過道。穿越這個牛棚和它後面的樹林,便可以踏上前往天文台的似乎永遠泥濘的小道,這也是Cheshire Hunt的學生們每天穿綠膠皮雨靴上下班的必經之路。
牛棚隔壁還有一個廢棄的紅磚結構的矮房,它有一扇漂亮的白窗。不知它過去是做什麼用的,我猜它也許是個夥房,因為裡面用磚砌着一個圓形的結構,好像是個竈台,但是又沒有煙囪。而我們入住的時候,那裡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高年級的學生把這裡作為他們樂隊創作排練的好場所。
我住在Cheshire Hunt的最頂層,朝向A535公路的一面,房間好寬敞,所有的家具靠牆擺放,中間似乎還可以當個停車場。我的隔壁住着長我兩屆的同樣來自中國的Ming學長。在認識他的第一年裡,我隻見過他吃芹菜炒肉,不過聞起來确實好香啊,可能我也不會吃煩。Ming對所有人總是酷酷的,更很少主動和我講話,但有一次他竟給我和Ralf表演了他練了很久的蒙古長調。
Ming自己剃頭,偶爾過來找我幫忙看後面是否剃得均勻,我總能看到他後腦上被刮出的一條條血絲,我告訴他,都破了,出血了,他就隻是哈哈大笑。我們層還住着不怎麼和我們說話,但是每晚都在房間内踱步到大半夜的P同學。P同學是英國人,和我同屆,是嚴厲的R.B.教授的學生。他隔壁住着瘦瘦小小、披着一頭細鋼絲卷發的Chico。
Chico來自智利,他的名字在西班牙語裡就是“小”的意思,他說就像他一樣。Chico和我同屆,他每次炒菜,鍋裡都好像收了一整個菜園,種類豐富、色彩斑斓。再隔壁住的是性格獨立老成的波蘭學生Simkoz,高我兩屆,和我有共同的博士導師——S.M.教授。酷酷的Simkoz是個吉他手,人很聰明,認定的事一定要做成。現在他是波蘭華沙大學天體物理的教授。
Simkoz樓下住着與他同屆、來自印度的女生Sanita。Sanita是素食主義者,每天早上都抱着大桶的牛奶咕咚咕咚地喝。她的英語帶有很濃的印度口音,但是講得非常流利自如。Sanita總在我犯傻的時候不留情面地批評我,但我還是喜歡找她給我用印度草藥染紅頭發,也蹭她每周必備的存貨——一種紅酒(Merlot)和一種傳統英國奶酪(Cheddar)的絕妙組合。
Sanita隔壁住着愛打架子鼓也愛雨天跑步的英國小夥子Ralf。再隔壁是同樣來自英國的大個子男孩Mike K.(加以其姓氏K.,以區分下文的另一人物Mike P.)。Mike K.是個Bass手,有“三高”:高高胖胖,高我兩屆,編程高手。他和Sanita一樣都是素食主義者,兩個人每天一起搭夥做飯。我開始很不理解僅僅一些葉子怎麼能把他喂得這麼高、這麼胖,Sanita說,你傻呀,有一種很好吃的東西叫“奶酪”。
最樓底一層的唯一一間卧室屬于我們農舍的第三位素食主義者,另一位名叫“Mike”的高個子英國男生Mike P.。我很少見他做飯,更常見他要麼吃薯條、要麼吃薯片。Mike P.和我同屆,清瘦的臉龐上戴着一副大大的遠視眼鏡,好像高個子版的哈利波特。Mike P.很愛讀書,參與維基百科的編寫是他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環節。
Simkoz和兩個Mike,還有後來的Ralf是Cheshire Hunt擁有高級代步工具的居民。由于Goostrey村子裡沒有超市、沒有商店、就連小賣部也沒有,我們每周會以小集體的出行方式,開車40分鐘前往15公裡之外,位于Handforth的卻是離我們最近的Tesco超市,采購一周所需的生活用品。餓着肚子去超市是非常重要的細節,這樣就會在采購的時候感到非常饑餓,從而保證把足夠一周吃的食物像瘋子一樣地揣到購物車裡。當然,我們偶爾也有因懶惰而在填飽肚子以後再去采購的時候,那些周最後的日子變得異常難過,好像《甲方乙方》電影裡餓得吃掉了村裡所有的雞、而最後蹲到牆垛上對城裡派來接他的車望眼欲出的那個老闆……
夜晚的Cheshire Hunt和Simkoz的車
在Cheshire Hunt的一年裡,我們大家的起居、吃住、出行、學習和工作都在一起。就像所有家庭的兄弟姐妹,我們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而鬧别扭,但是我們喜歡直截了當地當面說清楚各自的立場、表明各自的态度,到了晚上,幾顆真誠、年輕和包容的心就又會和好如初。
而更多的時間,我們是一起無憂無慮地生活、認認真真地當學生,也一起挨餓、一起挨罵、一起被“笑話”是永遠穿着沾滿泥巴的雨靴出入天文台的人。我們一起到後院的林子裡坐在樹墩上喝酒賞月,一起跋涉好遠的路去隔壁村的酒吧裡喝可樂投飛镖,一起坐好久的火車到曼徹斯特的酒吧裡喝牛奶打桌球,當然,我們也一起去曼徹斯特上課。天氣好的時候,我看到曼城的學生們坐在屈指可數的幾處幾米見方的草坪上享受陽光,而我們的後院卻有成片的樹林和草場。
Jodrell Bank的植物園
從Cheshire Hunt出發到天文台不足10分鐘的步行路程往往會花我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當然不全是因為小道的泥濘,更多是因為這條蹊徑要穿越一個有神奇魔法而放慢時間的植物園。
Jodrell Bank的植物園在天文台的東北方向,它曾經是曼徹斯特大學植物系的實驗基地,現在歸屬于天文台的訪客中心。Sir Bernard Lovell本人也非常喜歡植物。初到Jodrell的那個秋天是我記憶中植物園最五彩缤紛的季節,特别是上霜後的清晨,綠色中藏不住的金紅,又被披上一層銀白色的紗衣,來映襯湛藍的天空。接下來的那個冬季我不在,而轉過年來的春天,植物園又綠意盎然,淡粉的桃花櫻花從不高的樹上濃濃密密地垂下來,直到我可以親到的地方,醉心的芳香撲鼻而來,我真想把它們一朵一朵大口吃掉。慢慢的,夏天到了,一場大雨過後,杜鵑花樹似乎在一夜之間築起成片成片高達數米的紫色圍牆,擋在我上下班的去路上。
植物園裡有個池塘,池塘周圍長着一種叫“貓尾巴”的葦草,直挺挺的莖和葉子都是綠色的,莖的頂端長着像棕色雪茄或者棕色香腸或者棕色貓尾巴樣子的花。這裡有時飛來一對野鴨,有時飛來很多美麗的加拿大雁。
池塘不遠處有一段四季會變色的神奇通道。印象中的它有過金黃,也有過火紅,後來才知道用來拼搭它的灌木植物叫金枝紅瑞木。其實北京有很多紅瑞木,秋冬季節很好辨認,因為它們有少有的紅色的枝幹和白色的果實,而到了夏天,它們金紅色的枝葉就淹沒在五彩缤紛的百花當中可能不再顯眼。
小道一側種有幾株高高的毛地黃,每到夏天,一串串像鈴铛一般的金色的花朵就從藤間垂下。我總喜歡漫步穿越這條挂滿金鈴铛别具一格的小道,直到聽I.B.教授說這俗稱“狐狸袖子”的美麗的花竟然有毒。植物園裡生長着很多我不認識的會結果子的樹,到了秋天它們就挂滿各種各樣、形态顔色各異的果實。
樹上成熟的蘋果是很酸很酸的,實際上它們是專門用于烹饪的,是做蘋果派的超級理想材料。植物園裡還有竄天的楊、筆直的桦、嬌小的桉、火紅的楓,以及工整厚實的山毛榉叢。松樹下生長的低矮植被格外豐富,成為野生動物的天然庇護所。野兔和松鼠很快就讓我屢見不鮮了,而一日松樹林裡竟來了一個狐狸家庭。
我與狐狸爸爸有兩次遠遠的邂逅,它有深紅色的大長尾巴,而它家四隻毛茸茸、尖耳朵的狐狸寶貝居然在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跑出它們隐蔽的樹洞,在洞口玩耍,與我打個正着,我還以為它們是鄰居家的小狗。當然,Cheshire Hunt的居民對這個狐狸家族的存在守口如瓶,也會心照不宣地把它們洞口前偶爾遺留的羊頭骨殘骸用樹枝挑到遠遠的地方,免得它為狐狸家庭招惹殺身之禍。
靠近植物園入口的地方種了一大片可以用來制作英格蘭長弓的紅豆杉樹。杉樹的葉子像松樹的一樣也是針狀的,隻是肉乎乎的飽滿很多。每到夏天,一絲一絲嫩綠的枝葉頂部就會吐出很多很多紅色的果子,一顆一顆都張着嘴巴,嘴裡含着黑色的“糖豆”。而園子裡身材龐大、枝葉茂盛的橡樹更是随處可見,秋天刮風的時候,它們就拿橡果砸我的腦袋。
這些大橡樹中有一顆最為特别,格外像一把綠色的大傘,為其下一張木制長椅遮擋風雨。長椅面對Lovell望遠鏡的方向,椅背上鑲有一塊金屬小牌,上面刻着一個名字——Dennis Walsh。1979年,Walsh教授就是在這裡和他的夥伴們一起,利用Lovell望遠鏡觀測到第一個星系強引力透鏡系統——來自宇宙深處一個遙遠類星體的星光被一個前景星系強大的引力場分裂成兩束,從而形成兩個長得非常相似的像被望遠鏡探測到。
我總愛站在這張長椅身旁,聽橡樹葉子在風中發出唰唰的聲音。從這裡,已經幾乎可以完整地看到不遠處矗立的Lovell 望遠鏡,特别是每當它轉身朝東的方向,無論是晴天藍色的天幕還是雨天灰色的烏雲,都會把它映襯得出奇得潔白和耀眼。
離開和後面的歲月
2007年底,曼徹斯特大學決定将整個Jodrell Bank天文台的非觀測部分移回曼城市内,市中心東南兩公裡Upper Brook大街Alan Turing大樓三層就成為大學天體物理中心的所在。于是,玻璃大樓裡關進了一些渴望自由的小鳥,還有一盆巨大而畸形的龜背竹。我們不得不離開Jodrell Bank天文台,卻利用周末的一切時間,坐上近一個小時的火車,溜回來回到它身邊。
鄉下的氣息總是讓人愉悅的,無論是晴空萬裡,還是陰雨綿綿,植物園永遠是那麼的安靜和美麗,總有新的驚喜等你去發現。Lovell望遠鏡總是毫無懈怠地、忠實地接聽着來自宇宙深處的各種信号。經曆過它的幸運的學生們一屆又一屆畢業走了,其中很多人今天在世界各地的研究所繼續享受着純粹科研的快樂,很多人都在畢業論文的緻謝中寫到這樣一句話:“這裡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上面的這些文字,寫給我們的Jodrell Bank。(巧克力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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