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繼續欣賞元好問《論詩三十首》，今天是第16首：

　　切切秋蟲萬古情，燈前山鬼淚縱橫。

　　鑒湖春好無人賦，岸夾桃花錦浪生。

　　看到山鬼、秋蟲兩個詞，令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

　　一、燈前山鬼淚縱橫 山鬼，在屈原的作品中，是一個特殊的形象，《楚辭·九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屈原九歌中的“山鬼”，是女神還是男神一直存在争議。

　　在後人的作品中，也經常出現山鬼的形象。詩人筆下的山鬼，往往沒有屈原筆下那麼美好，一般泛指山中鬼魅。

　　很多人認為，元好問這首詩說的是李賀，不過“燈前山鬼‘的形象，更像出自杜甫的這首《山館》詩雲：

　　南國晝多霧，北風天正寒。

　　路危行木杪，身遠宿雲端。

　　【山鬼】吹燈滅，廚人語夜闌。

　　雞鳴問前館，世亂敢求安

　　喜歡使用”淚縱橫“三個字的，也是杜甫，例如：收汝淚縱橫、四座淚縱橫、回首淚縱橫。

　　被人稱為“鬼才”的李賀，當然在詩中也寫過山鬼，不過他筆下的山鬼，更令人感到有些詭異，《神弦》詩中寫道：

　　女巫澆酒雲滿空，玉爐炭火香鼕鼕。

　　海神【山鬼】來座中，紙錢窸窣鳴風。

　　相思木帖金舞鸾，攢蛾一啑重一彈。

　　呼星召鬼歆杯盤，【山魅】食時人森寒。

　　終南日色低平灣，神兮長在有無間。

　　神嗔神喜師更顔，送神萬騎還青山。

　　二、切切秋蟲萬古情 喜歡用萬古、萬古情這兩個詞的，也是杜甫，例如：轉見千秋萬古情、江漢風流萬古情；萬古仇池穴、江濤萬古峽、萬古雲霄一羽毛、不廢江河萬古流。

　　不過，萬古情這三個字，并不能說明什麼。從“切切秋蟲”幾個字，更容易令人聯想到李賀幽僻清冷的詩風，例如《南山田中行》

　　【秋野明，秋風白，塘水漻漻蟲啧啧。】

　　雲根苔藓山上石，冷紅泣露嬌啼色。

　　荒畦九月稻叉牙，蟄螢低飛隴徑斜。

　　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

　　這首詩中，提到了鬼燈，提到了啧啧發聲的秋蟲。

　　前兩句詩，無論出處來自哪裡，比較明顯是點評李賀、孟郊這類凄清哀苦的詩歌風格。

　　 三、鑒湖春好無人賦， 賀知章年老時上疏求歸，唐玄宗同意，并“有诏賜鏡湖剡川一曲”。鏡湖即紹興的鑒湖，作《回鄉偶書二首》， 其一：

　　離别家鄉歲月多，歸來人事半消磨。

　　惟有門前【鑒湖】水，春風不減舊時波。

　　宋人常常把鑒湖與西湖對比，丞相趙抃《寄酬前人上巳日鑒湖即事三首》詩中說：

　　【鑒湖】也似西湖好，兩處風光一樣春。

　　範仲淹《憶杭州西湖》：

　　長憶西湖勝鑒湖，春波千頃綠如鋪。

　　吾皇不讓明皇美，可賜疏狂賀老無。

　　賀鑄則在詩中，提到一種叫做鑒湖春的美酒，《鑄年五十八因病廢得旨休緻一絕寄呈姑蘇毗陵諸友》：

　　求田問舍向吳津，欲著衰殘老病身。

　　未拜君恩賜剡曲，歸來且醉【鑒湖春】。

　　四、岸夾桃花錦浪生 第三句說，鑒湖的春色雖然好，但是沒有人為此吟詩作賦。第四句緊跟第三句而來，進一步描述了鑒湖的春色好。

　　可見，三四句，是倒裝句詩。意思是，鑒湖-岸夾桃花錦浪生，然而春色這麼好，卻無人賦。

　　岸夾桃花錦浪生，本身沒有特殊的意義，就是具體描述鑒湖的春色。不過這句詩的出處值得一說。

　　李白有一首半古半律的“七律”，即這首《鹦鹉洲》：

　　鹦鹉來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鹦鹉名。

　　鹦鹉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

　　煙開蘭葉香風暖，【岸夾桃花錦浪生】。

　　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向誰明。

　　這首詩前三句，接連用了3個鹦鹉，其寫作風格，很像連用三個黃鶴的崔颢《黃鶴樓》：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其實這兩首詩，都是模仿的沈佺期《龍池篇》，這首詩前4句用了5個龍字：

　　龍池躍龍龍已飛，龍德先天天不違。

　　池開天漢分黃道，龍向天門入紫微。

　　邸第樓台多氣色，君王凫雁有光輝。

　　為報寰中百川水，來朝此地莫東歸。

　　結束語 元好問的這首詩，是對于李賀這類幽僻凄清詩風的批評。《論詩三十首》第一首就提到了所謂的“正體”：

　　漢謠魏什久紛纭，正體無人與細論。誰是詩中疏鑿手?暫教泾渭各清渾。

　　李白那種“岸夾桃花錦浪生”的詩歌境界，是元好問喜歡的自然明朗的風格。即他所說的正體詩歌應該有的面貌。

　　用我們現代人的話來說，應該多反映正能量，少一點負能量。

　　@老街味道

　　元好問《論詩三十首》15，筆底銀河落九天，何曾憔悴飯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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