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丨王塞北 江姗珊
第76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月在威尼斯利多島落下帷幕,由美國導演托德·菲利普斯執導、傑昆·菲尼克斯主演的電影《小醜》獲得最佳影片金獅獎。
由托德·菲利普斯
(Todd Phillips)
執導、傑昆·菲尼克斯
(Joaquin Phoenix )
主演的電影《小醜》
(即将于10月4日在美國上映,這部電影因為其中的暴力鏡頭被評為R級——限制級)
,作為本年度最受關注的電影《小醜》
(Joker)
在威尼斯電影節上一舉奪得金獅獎。但是,随之而來的,則是影評人褒貶不一的争論。
《新共和》
(The New Republic)
的一篇評論指出:贊揚者肯定了主演菲尼克斯在其中奉獻出了堪稱大師級的演技:一個可憐的邊緣人,飽受精神問題的折磨,在哥譚鎮不公社會的重壓之下,最終黑化,走向暴力與邪惡。而批評者認為,電影《小醜》似乎是一份暴力指導手冊,美國幾乎每周一次的槍擊案件肇事者都是亞瑟這種人。電影企圖洗白這種自我陶醉的男性暴力,最終卻能在電影節上廣受贊譽,這是相當危險的方向。在廣大影迷看來,這種言論似乎又是影評家們耐不住寂寞,為反對而反對,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過度反應。
作為一部還沒有正式在院線上映的電影,《小醜》目前的觀衆僅限于一些影評人和電影節上的觀衆。但是關于這部電影最多的網絡口水戰則是來自許多還沒有看過電影的粉絲們,大多的劇情猜想來自于官方已經發布的兩則預告片。作為蝙蝠俠的勁敵,僅僅靠兩部預告片就能掀起一場口水戰,足見當下超級反派的流行。
小醜:暴力攻擊者的影子
一直以來,抗議影視作品過分關注小醜題材的聲音不絕于耳。在電影《蝙蝠俠:黑暗騎士》未上映之前,DC漫畫《蝙蝠俠》系列中關于小醜的内容就飽受诟病:藝術家們在創作這個角色的時候,雖然他們刻畫的主要是小醜的陰暗面——變态的暴力、邪惡的伎倆,但不妨礙讓角色充滿奇異的迷戀魅力,擁有衆多粉絲。
在先期發布的兩部《小醜》預告片中,大概交代了故事的略帶俗套的線索:亞瑟·弗萊克,這個在生活與職場都遭遇困境的可憐家夥,母親似乎也得了精神疾病
(預告片中,母親需要在亞瑟的幫助下洗澡)
。在社交中也陷入處處尴尬,甚至連政府指派來幫助他的心理輔導師都不再想處理他的案子。“你根本沒有在聽我講,不是嗎”,帶着一絲嘲諷與挖苦,弗萊克穿着小醜服裝問道,“你隻是慣常地問我,這一周怎麼樣”?伴随着畫外音,弗萊克在哥譚市街頭做廣告兼職,又被街頭混混欺負,推入小巷被暴揍一頓。這個不被人理解與尊重的可憐蟲,最終,最後一根稻草的重壓使得他變成了殘忍血腥的惡棍。預告片似乎在暗示,如果社會曾經哪怕給他一點點溫情,這個變态恐怖的小醜就不會出現了。
預告片中,亞瑟在哥譚市街頭舉廣告牌做兼職,被一群混混欺辱。
顯然,對《小醜》的批評很大程度上表明公衆對當前美國槍案頻發的不滿反應。就在電影獲獎的八月,在艾爾帕索和代頓市相繼發生槍擊案,兩案相隔時間不到24小時,造成超過30人死亡和12人受傷。前案的肇事者,一名21歲白人男子,自稱“小醜”,事先在網絡發布充滿排外主義與種族歧視的宣言。
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小醜的瘋狂複仇,尤其是7年前,《蝙蝠俠:黑暗騎士》的首映夜,在科羅拉多州奧羅拉的世紀16電影院發生的槍擊案
(肇事者頭發染紅,自稱“小醜”)
和那年年底的桑迪·胡克小學槍擊案。影評家擔心,這部極其吸引鎂光燈的暴力電影會給一些潛在的暴力分子以靈感,尤其是大規模槍擊。當《小醜》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金獅獎之後,即有評論認為這樣的榮耀在釋放一種令人不安的信息:鼓勵暴力的藝術更能得到獎勵。
有鑒于過往的種種慘劇中,槍手往往是那些對社會心懷不滿的白人男性,《名利場》的一篇影評即指出,在當下美國社會環境中:“出于這些慘劇的原因,美國人的頭腦中都被一個對社會心懷不滿的白人男性所占據——他們逐漸黑化,轉向暴力,進而報複整個社會。”今日,美國一般民衆對肇事者的動機十分着迷,這種癡迷在流行文化中非常顯著。“那些憤怒的孤獨者,那些在學校、音樂會和教堂肆意掃射人群的人,槍殺了他們渴望而得不到的女人和他們嫉妒的男人。”
《緻命笑話》創作者:本無意美化小醜
雖然《小醜》制作方聲明要拍攝一個全新的、跳脫出DC漫畫情節的小醜故事,比如通常小醜都是叫傑克,這裡的小醜名叫亞瑟。但是,稍微有了解的人都能看出其中1988年的DC漫畫《蝙蝠俠:緻命笑話》
(Batman: The Killing Joke)
的影子,這部由阿倫·莫爾
(Alan Moore)
撰文,布萊恩·保蘭德
(Brian Bolland)
繪圖的黑色漫畫。漫畫中,已經黑化的變态小醜給蝙蝠俠
(戈登和戈登的父親)
以沉重的精神打擊:襲擊蝙蝠女芭芭拉·戈登使其癱瘓,并且進行猥亵。
《緻命笑話》中,被小醜劫持為人質的蝙蝠女,在恐懼的顫抖中,被畫上小醜标志性的紅色的笑臉,對應着自己的詭異恐怖笑臉。
就連作者莫爾本人也對這樣的故事表示遺憾,直言這“太讨厭”了,他為此專門撰寫長文對小醜虐待蝙蝠女的情節進行說明,在2006年的《向導雜志》中解釋原因:在創作蝙蝠女的時候,我詢問DC公司的萊恩·韋恩,将芭芭拉·戈登緻殘是否有問題。他說:‘是的,OK……’這是當時制作方應該叫停改動的地方,但他們沒有。”
《蝙蝠俠:緻命笑話》和依據其改編的許多作品,都存在相當多的争議,不僅僅是莫爾感到後悔的那些部分,比如性别歧視和過分暴力。盡管到現在連作者本人都表明了對作品的不滿,但在不少DC漫畫迷眼中,《緻命笑話》仍然是一部經典的,乃至神聖不容玷污的作品。它仍然因為毫無顧忌地展示着小醜的暴力與殺戮而廣受歡迎。
“我原本想把《緻命笑話》當做一本解放漫畫創作的作品”,莫爾早前在接受流行文化網站Mania
(已解散)
時說,“但是,這部作品竟然成了漫畫進步發展的絆腳石,一直到今天,漫畫都不是真正該有的樣子。許多作品失去了很多最初的天真,無法得到真正的評價。像小醜一樣因為失落與沮喪帶來的精神問題與暴力傾向在貧民窟裡發酵。”
《小醜》導演:電影隻是反映世界的鏡子
我們不能排除,在影片公映後,會有和小醜有相似處境的人從中受到啟發,然後模仿他的犯罪行為的可能性。這種想法會在觀影後給我們帶來困擾,但是将這樣的潛在後果而給創作者以道德上的譴責,對創作者是不公平的。
以暴力犯罪聞名的鬼才導演昆汀·瓦倫蒂諾類似充滿争議的題材更多,但這并不妨礙昆汀作為當代第一流的大藝術家地位。關于他最近的一部作品《好萊塢往事》,美國影評人艾米麗·範德沃夫寫道:“如果電影制作人需要不斷回答觀衆在觀影後可能遭遇的種種糟糕情況,包括道德困擾,那麼就根本不會有任何有價值的藝術被創造出來。”這樣的評論也适合《小醜》。
在今天我們越來越多地期望聽到電影主創團隊對影片的解析,因為當下的觀衆們越來越傾向解析性觀影,大家對電影有着強烈的解讀願望,包括電影的制作方式、制作者和主演人員,當然還有其中的價值指導,因為大家已經受無聊的學院式荼毒太深:一定要從中得到點什麼形而上的東西,不然我為什麼要看這部電影?目前對《小醜》最多的批評就是《小醜》沒有價值取向的指導,《紐約雜志》的一篇評論稱:“漢娜·阿倫特在納粹阿道夫·艾希曼的邪惡中看到了平庸。同理,在《小醜》裡,導演試圖将一個呆子的複仇提升到史詩神話的級别。”“這是相當令人恐懼的。”
導演托德·菲利普斯在接受美聯社采訪時表示,他的電影并非如此:“電影是社會的鏡子,他隻是在如實地反映世界,而不是在塑造世界……我們盡可能在最大程度上畫出真實的世界,這樣,作品才能擊中我們的痛處。”
在電影《盲井》播出後,類似的案件仍不時發生,被媒體曝光,這種謀殺案即被稱作“盲井式謀殺”。
類似的電影争論在中國,最明顯的莫過于李揚根據劉慶邦小說《神木》執導的電影《盲井》,在《盲井》播出後,這部隻在網絡流傳的電影給了一些不法分子以靈感,類似的案件一直到近幾年仍不時發生,而且從井下進化到了高空
(2014年,北京順義工地“盲井”案)
。有學院派批評家指責導演“沒有深層挖掘‘思想、道德’的精神教化,隻是片面揭示‘人性’。而缺少道德的‘人性’隻不過是一張人皮,是沒有血肉和深度的暴力和‘性’展示”
(袁智忠《近年來影視創作價值誤區對青少年道德的負面影響》)
。但是,相關的媒體則集體追問制度的缺失,并認為正是制度的缺失,才是造就“盲井”案件的溫床。
畢竟,藝術家并不負責社會治理,藝術家應該對藝術對文本負責,不應該考慮道德和道德後果,藝術本來就是在思考理想世界該是什麼樣,不是現實世界的附屬品和衍生物。但是真正好的作品、真誠的藝術往往不會“不道德”,好的作品會關懷到裡面的每個人,想他們的出路,隻按對藝術負責的角度來看,可能也找不到什麼真正不道德的好作品。畢竟,早在電影之前,故事就已經發生了,即便沒有電影,故事還是會繼續。
作者丨王塞北 江姗珊
編輯丨何安安
校對丨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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