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鹧鸪天》送人
唱徹《陽關》淚未幹,功名餘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
今古恨,幾千般,隻應離合是悲歡?
江頭未是風波惡,别有人間行路難。
注:
唱徹,唱畢。《陽關》,《陽關三叠》,古代的送别曲。即王維《送元二使安西》,又名《渭城曲》或《陽關曲》。功名餘事,求取功名隻是次要的事。《古詩十九首》: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浮天水,倒映着雲天的水,是說水勢很大。蘇轼詩:江遠欲浮天。隻應句,難道隻有離别才使人感傷,團聚才使人歡樂嗎?離合,悲歡,均為複詞偏義,強調旳“離”與“悲”。江頭句,意思是說江上的風波并不是最險惡的。行路難,樂府詩有題名《行路難》者,抒寫世路艱難和離别悲傷。這裡借指仕途的艱難風險。
譯:
送别之曲已奏完,淚水遲遲仍未幹。
功名本是身外物,保重身體要加餐。
兩岸綠樹随江轉,大江遠去上浮天。
烏雲起處霏霏雨,遠山被遮一大半。
古往今來遺憾事,連綿不斷千萬般。
難道隻有離别恨,才能讓人心悲酸?
江上風急浪又高,其實不是最艱難。
仕途漫漫多溝坎,最險路在人世間。
評:
吳企明《辛棄疾詞校箋》系此詞于淳熙五年(1178)。其時辛棄疾仕途多經挫折,所以雖是送人之詞,而所寫的多是世路艱難之感。
上片首句言送别,次句對仕途,世事的感慨,是憤激之反語。三四句寫景,翹首遙望,流水遠送無窮樹色,是設想行人别後行程;而雨雲埋山,則是和聯想到君子被奸邪小人遮蔽和壓制有關。這兩句寫得含蓄不露,富有餘韻。
上片寫送别,下片抒情也該以“别恨”為主,但是作者筆鋒拗轉,說今古恨事千般萬般,難道隻有離别才是令人悲哀的麼?作為送别詞,作者居然說離别并非唯一可悲之事,顯示了詞的思想感情的進一步開拓。“江湖未是風波惡,别有人間行路難”二句道出了作者的心聲。“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杜甫詩句),但是作者認為此去的遭遇還有比它更險惡的,那就是存在于人事鬥争上的無形“風波”。這風波使人畏,使人恨,更甚于離别之恨與行旅之悲。“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劉禹錫詩句),辛棄疾化用前人詩意,其中也充滿了他的切身體會,包含了他的傷心經曆,展示了更廣闊,更令人驚心動魄的藝術境界。這是作者用半生的宦海浮沉凝成的話語,意義深刻,字字重千鈞。
這首小令,篇幅短小,而内含廣闊深厚,筆調含蓄渾成,舉重若輕,不見用力之迹而力透紙背,顯示了辛詞的大家風範。
附圖八幅,辛棄疾詞意圖:
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
江頭未是風波惡,别有人間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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