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回家鄉，父母正在收拾舊屋裡的家什，準備要拆掉那幾間陳年老屋。

老屋應該有三四十年的屋齡，而空置在那裡隻用來放雜物也有近20年的時間了。除了當年用作卧室的一間小屋還算保存完整外，另兩間已經很破敗，靠屋後的牆有些倒塌，下雨天還會漏雨。若物不能盡其用，留着也就毫無意義了。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舊屋，或許拆掉，才能最好地利用它。家人最終達成了一緻意見，拆掉舊屋。

看着老屋在塵土中一點點拆除，隻兩天時間，就夷為平地。那些零零星星的記憶，把我帶回到從前。那間保存完好的小屋，曾是我們一家人的卧室。爸媽和弟弟妹妹睡大床，我和姐姐睡牆角的小床。一天晚上，我從窄小的床上掉到地上，但奇怪的是，我居然沒吭一聲，自己從地上爬回床上繼續睡。

之後的幾天，我有意無意地問姐姐和爸媽，那天晚上有沒有聽見咚的一聲響。但令我遺憾的是，他們都說沒聽見。于是，我知道，我長大了，我需要學會照顧自己。

沒多久，家裡買回了電視機。不過是14寸的黑白電視，卻是當時整個鄉村的第一台電視機。每天吃過晚飯，鄰居們就來到我們家裡看電視，嘻嘻哈哈笑鬧一片。寂靜黑暗的夜裡，有了電視機的光亮和熱鬧的嬉笑聲，鄉村的夜晚便也精彩紛呈起來。孩子們通常在人群裡追打嬉鬧，那時，我似乎更喜歡蹲在小小的電視前看那裡面奇異的世界。

家裡的櫃子被擁擠的人們坐破了，電視機就被移到了屋外的公路上。晚上的公路就是自家的院子，沒有車也沒有路人，隻有頭頂繁星閃爍。鄰居們搬來了自己家裡的椅子，整齊地坐在電視機前。多少個夏天的夜晚，明月星空相伴，涼風習習，許多人坐在一起看一台小電視，定格成我記憶裡抹不去的畫面。

和在老屋裡集體看電視一同留在我的記憶裡的，是我人生中看的第一場電影。那次，電影放映員突然心血來潮，要借用我們家的大屋放映《媽媽再愛我一次》。

他挂好幕布，就開始守在大門ロ賣票。他借用我們家的屋子，按說我一個小孩子是不用買票的。可那時，我害怕他讓我買票，就早早地偷偷溜進屋子，墊了一塊磚頭，坐在離幕布最近的地方。那時，我已經知道要放映的是一部會讓人哭的電影，我想着，我オ不會哭呢，沒見識的人才會哭。果然，電影放到一半，我周圍就哭聲一片。其實，我坐在最前面，對着電影熒幕，看着電影裡凄慘的掙紮、哭泣，我也想哭了。可是，我竟然忍住了，我高昂着頭隻讓眼淚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就咽回去了。我想，我不要和大家一樣，不就是一部電影嗎？那是别人的人生，我有什麼好哭的。

記憶是一件很奇怪的東西。老屋伴我度過童年、少年，那麼多的舊時光，我卻隻記得這幾件事。如今，随着塵土飛揚，放小床的牆角、擠壞掉的櫃子位置、挂幕布的牆面，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下次回家鄉，那些舊屋之上，将會建起一幢新的樓房。人生就是這樣，舊的已去，新的就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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