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冬，02年大學畢業，戶口随工作地點從學校遷到珠海香洲區。18年，老家因為市政用地拆遷，按政策每戶每人補償50平方商品樓和現金代換的20平方商鋪，商鋪現金代換為1萬元每平方。我、妻子、兒女戶口均在香洲區，戶口不在老家農村，無權獲得上述補償，按老家所在地市商品樓價格6000元每平計算，平白無故痛失200萬補償金，如今，腸子都悔青了。

珠海香洲區，珠海漁女地标

每每回到老家，家裡雙親一談及此事，就每每數落我的不是，數落我的鼠目寸光。數落我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啞口無言，唯有苦果強咽，強作歡顔。每每夜半，一人獨處時，我會情不自禁想起往事、想起戶口風波、想起痛失的這200萬元。這是打工一族打工多少年才能存得下來的錢啊！就因為我的懶庸，我的鼠目寸光，我的自以為是，統統化為烏有。

正因我鼠目寸光，強咽苦果

沒有人會明白這種錐心的痛，是如何強烈，就像一把鈍刀，在切割着。它是緩緩的，不疾不徐，永遠的在我心裡留下烙印，留下痛。

02年，我從廣州一間大學畢業，因為入學時戶口随遷到學校，挂靠在學校的集體戶口上。畢業後找到工作單位的，一般會将戶口落戶到工作所在地。畢業前，雙親曾跟我說：要不把戶口遷回農村，家裡田地及宅基地等也是一筆财富。我當時想着，小山村能有什麼發展，我自小就夢想能通過努力。落戶城市，紮根城市。如今，夢想實現了，我通過我的努力，能落戶到城市，為什麼還要遷回農村呢？走回頭路我不幹，況且以後我的孩子還得要在城市生根，在城市接受教育，我不會将他們放在農村，做留守兒童。

留守兒童

想及此，我回絕了雙親的建議。當晚，父親發飙，把我痛罵了一頓，說：“你往後還想不想這個生你養你的地方，家裡的田地、宅基地，是不是等我百年終老後就拱手送人了？”我說：“這些長遠了，往後再說，況且政策随時會變化，宅基地等，或者，、到時都可以流轉呢？”父親大罵我：“不管政策怎麼變，遷回來就心安許多，即便怎麼變，也還是自己的”。我說：“我從小就夢想着我能跳出農門，在城市紮根，如今，實現了！更何況，我要為我的孩子着想，我不想他們回來村小讀書，不想讓他們成為留守兒童，自小沒有父母的陪伴！”父親沒有說話，低下頭，許久不說話，良久，擡頭說：“兒大不由娘！”

就這樣，我堅持把戶口随遷到工作地，珠海市香洲區。在珠海翻滾摸打了幾年，手頭有了些積蓄，在香洲上沖交了首付貸款買了一套兩居室。也認識了在同一間公司工作的妻子，09年，我們在香洲區辦了結婚登記。10年，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在中大五院出生，16年，我的第二個孩子也出生了。我們在唐家買了一套三居室，以滿足住房需要。

嶽父母在中山三鄉居住，大孩出生後，為迅速投回到工作崗位上，妻子在兒子周歲後，送到嶽父母家讓嶽父母幫忙帶着。此時，我已坐上公司研發部總監，妻子則升任PMC主管。但我們夫妻倆無論業務多繁重，還是堅持每天三鄉、香洲來回跑。

某次，在嶽父母家飯後閑談，談及他們隔壁村征收，政府儲地硬性征地，賠償金額可觀。言談間談到我們的戶口，按照當地政策，妻子嫁人，即便戶口仍在父母家，也是沒有分紅的。嶽父建議我将戶口遷回農村，他的意見是看好農村戶口的價值。我不以為然，認為這裡是珠三角，與小山村是無法比的。就算怎麼發展，小山村還是小山村，不會變成大城市。

嶽父卻不這麼認為，他說：“雖然短時間内農村戶籍沒多大用處，但你看，每年國家的一号文件，提及農村及三農，都是最多的。宅基地政策會一直完善，但國家不會動農民的根基”。我說：“熙兒很快就要上幼兒園，沒有本地戶口，公立幼兒園根本不用考慮，私立學費太貴，交不起啊，況且小鄉村能有什麼發展呢？”其實，我内心是抗拒遷戶口回去的，一我不想動幹戈托人辦理，二我不想被人诟舌，不想村子裡的三姑六婆長舌婦在搬弄舌頭，說什麼大學生在城市混不了把戶口遷回什麼的，而且，目前我已錯過最佳的回遷機會。

妻子也是不贊同我将戶口遷回去，即便就是我一個人遷回去，也沒必要。她跟我分析，小鄉村真沒發展空間，恐怕再給20年，也無法有類似珠三角之類的征地政策。她認為沒有必要折騰。婚後，每逢節假日，她跟我回去老家，都是一臉嫌棄，她看不到小山村的希望，雖然，村子離鎮上很近，離市府也不遠。

剛畢業時回遷農村完全沒有問題的。現在，戶口已非集體戶口，想遷回去，要村裡80%的人簽字同意。我不想折騰，也不想雙親低聲下氣求人。最根本，我的熙兒，他就要入讀幼兒園了，我有責任給他最好的資源！

就這樣，我屢次錯過回遷的機會。18年8月，父親打電話給我，說政府出通告，因為城市規劃儲地需要，我們村，被政府納入到儲地征地範疇。父親心急如焚，勸說我盡快把戶口搞回去。我把政府公告看了又看，條款上明明白白列明，農轉非出去的，即便戶口回遷，也享受不到征地拆遷補償。按照村民公約，農轉非戶口轉出去的，已不再擁有土地使用權，也就沒有了征地補償。況且，那時，我一心想的就還是孩子讀書的問題。

就這樣，我又錯過了回遷戶口的絕佳時機。3個月後，政策落實，征地賠償方案出台。按政策每戶每人補償50平方商品樓和現金代換的20平方商鋪，商鋪現金代換為1萬元每平方。我、妻子、兒女戶口均在香洲區，戶口不在老家農村，無權獲得上述補償，按老家所在地市商品樓價格6000元每平計算，平白無故痛失200萬補償金。

父親拿着征地公告，血紅了眼睛，把我痛罵了一頓，我竟無言以對。我确實無話可說。父親說：“枉你們夫妻倆，大學生有學曆，卻比我這個文盲更文盲，更蠢！”母親哭紅了眼睛，喃喃說：“村西二牛，你知道的，跟你小學同班，小學未畢業辍學，人家一家8口人，你算算看？分了多少套房子，拿到多少補償金？”二牛我知道，小學調皮搗蛋老逃學不愛學習，小學5年級跟大他好幾歲的同村人跑路，南下深圳闖蕩，01年，我大學畢業前一年，帶回一位女朋友，張羅着結婚。我還特意回去參加了他的婚禮。許多年未曾見面，他混得人模狗樣的。

二牛家共8口人，二牛奶奶和二牛爸媽，妻子，然後就是三個孩子。這次，他徹底翻身做主了。而我，将淹沒在别人茶前飯後的唾液裡，永遠，永遠，無法擡頭。

現在，我靜靜坐在茶館一角，旁邊，是聽我口述經曆的撰稿人朋友。他一邊聽我斷續的述說，一邊記錄着。我如鲠在咽，實在很難說出一段完整的話語。每每說到痛處，就心如刀割，錐心般痛。朋友示意我停止，示意我不必再述說。

我心裡清楚，這僅僅是一筆意外之财，也不必太過于自責，不必太過于在乎。畢竟，我還有份正兒八經且處于上升期的工作，我還有我的妻兒，他們需要我振作，需要我的愛護。此刻，我之所以強忍苦楚，也要述說出來，并非鼓勵大家去碰這種虛無的運氣，而是要學會把握時機，把握先機，機遇來了，不要優柔寡斷，斷舍離！

口述：陳冬

整理撰寫：易小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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