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有隻木船,在河上飄蕩。
外公是村中的“鴨司令”竹篙底下有成群群的白鴨。小船與鴨群,便常在河中逆流而上或順流而下。外公每天要來鴨群從水路逛一圈,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時間就這般流過。
我去之後,船上便多了一個我,外公将我抱上船頭,自個兒持蒿站在船尾。小船駛在河上。兩岸朦胧的山像後疾速退去,河岸上是大片的稻田,清明時秧苗稀落的,這稀奚落的嫩綠被晨霧裹在懷中。頭上黑發白發交揉的外公,并着淡墨抹成的山,濃墨擦成的河,還有留白的白鴨,是一張頗有意境的水墨畫,木船穿梭于晨霧之間,我便覺得時間飛快的掠過了。
直到有一天,“上面”要求拆除鴨棚豬圈,維護鄉村景觀。
拆鴨棚的前一天,我又回來,伴外公最後一次與僅剩的鴨,重走那條水路。
穿過碎石鋪成的小道,外公拾起靠在牆邊的竹蒿,趕鴨子下水,我獨自走上船頭,外公持蒿站船尾。不知是船慢了,還是怎的,以往掠目而過的岸,在眼中停了好一會。被橙紅落日照着的水面上,隻剩幾隻孤零零的白鴨,漸漸地,日在河流盡頭沉下去了,西邊迸出數縷餘晖。
船将返航時,回頭望去,兩鬓斑白的外公撐着竹蒿,趕着慵懶的鴨子回頭,此時岸邊的草在風的扶持下搖擺,遠山通紅了。
船靠岸,落日之後的餘晖也已沒去,外公彎腰将船拖上岸,再将竹蒿輕輕放下,誰知這竹蒿在半空中半脫手,滾入河中,飄遠了。外公,他挺了挺微駝的背,凝望着蹲坐的鴨子,靈光閃爍的河面,破舊的鴨棚等多年來的相伴的事物。一時無聲。
這本是同一段路,然而時間過去了,人變大了,老了。所情所感自然也變了,可是這路卻扔将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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