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之
北宋名妓李師師有多美,當時有詩這樣贊頌:
嚲眉鸾髻垂雲碧,眼入明眸秋水溢。
鳳鞋半折小弓弓,莺語一聲嬌滴滴。
裁雲剪霧制衫穿,束素纖腰恰一搦。
桃花為臉玉為肌,費盡丹青描不得。
即使詩寫到這份上,最後一句“費盡丹青描不得”,似乎還有太多意猶未盡的遺憾。看來,美人之美,确實是超越語言局限的。
而在北宋皇帝宋徽宗的眼裡,李師師簡直就是一個國際超模,因為她長得太國際範了:眼睛又細又長,嘴唇又厚又肉,眼神若即若離,神态若水若冰,說話燕吲莺啼,纖腰盈盈一握。加上李師師又精通琴棋書畫,“人風流,歌婉轉”, 這樣的美是兼具野性和侵略性的,宋徽宗一入眼,就再看不得那些時刻端着拘束着的後宮嫔妃,被一個李師師弄得神魂颠倒。
風流成性的宋徽宗,還專門用他獨一無二的瘦金體,為李師師寫了一首詞,香豔至極,有點熟過了,這裡就不再提了。
除了宋徽宗,北宋還有一大幫詞人,也為李師師深深着迷。
著名詞人張先,專門為李師師新創詞牌《師師令》,詞中這樣寫道:香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長勝未起,縱亂雲垂地。
都城池苑誇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回扇障清歌,唇一點,小于珠子。正是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裡。
“粉色有,天然春意”,稱贊李師師皮膚好;“唇一點,小于珠子”,誇的是櫻桃小口;“縱亂雲垂地”贊的是頭發黑且直。文人有文人的好,雖然有時候有點酸腐,動不動就寄情千裡,但寫出的詞卻果真風雅,讨女子喜歡。
著名的婉約派詞人晏幾道與李師師也有交遊,他在給李師師創作的詞《生查子》裡寫道: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袅。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師師好。
晏幾道贊美李師師,不直接說她的容貌,隻說她眉畫得好,腰又細,長得比颍川的鮮花還美,一笑值千金。晏幾道一生填詞多為青樓女子,雖然他家世優越,即使身為落魄貴族,内心也總是端着,樓台高鎖,但對于女子,他像賈寶玉一樣,有天然的天真和深情。
另外還有著名詞人秦觀,也給李師師寫過詞,相較晏幾道,秦觀的傷感是骨子裡的,他一生有無數段情感糾葛,每一段都用情頗深,所以,他寫給李師師的詞,除了增加風韻神采之外,又多了内在的哀怨和相思。
年來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疏簾半卷微燈外,露華上、煙袅涼口。簪髻亂抛,偎人不起,彈淚唱新詞。
假期誰料久參差。愁緒暗萦絲。相應妙舞清歌夜,又還對、秋色嗟咨。惟有畫樓,當時明月,兩處照相思。
讀這首詞,尤其結句:“當時明月,兩處照相思”,覺得詞人稍稍有點自作多情,隻是不知道這份情意,師師是否在意。
其實,在和李師師交往的客人中,李師師最中意的還是大才子周邦彥。周邦彥雖年過不惑,但他風流倜傥,而且很懂女人,來看他為李師師寫的這首詞:《洛陽春》
眉共春山争秀。可憐長皺。莫将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潤玉箫閑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闌愁,但問取、亭前柳。
眉毛比春天的青山還要秀麗,可惜一直皺着。不要讓清澈的眼淚沾濕盛開的花枝,否則恐怕花也要像人一樣悲傷的消瘦。
雖有玉箫,卻無心吹奏,讓它閑置已久,因為知音太少。想知道她為什麼天天倚着欄杆發愁嗎,去問亭前的楊柳就知道。
李師師的美,多少人都已經贊美過了,李師師怕是早也聽煩膩了,越是誇贊她的美,反而越是容易暴露男人的觊觎之心。而周邦彥的高明之處,在于他設身處地替李師師着想,想她的處境,她的困境,她的曲高和寡,她的萬千心事。一個以色藝侍人的青樓女子,最恐懼年華流逝的利刃,時間一刀刀消切的,不隻是紅顔的碎片,還有日後越來越逼仄的生活道路,她的瘦,他惜,她的愁,他懂,見多了尋歡作樂從來隻會輕賤自己的男人,李師師怎能不為這份繞開了情欲,放低了身份的懂得而芳心暗傾呢?
據《耆舊續聞》記載,李師師讀罷此作“欲委身而未能也”,清真詞于美人的體貼,于此可見一斑。
周邦彥的詞華麗纖濃,柔宛清新,最适合秦樓楚館裡吟詩唱和,花前月下對酒小酌,而李師師最擅長的就是小唱。又因為這份惺惺相惜的懂得,周邦彥和李師師很快就成了亦師亦友的知己。有時候,就連周邦彥也會常常慨歎:“人生難得一知已,誰知知已在紅塵。”如若不然,這般登對的才子佳人,或許還會有一段風流佳話流傳千古呢。
在周邦彥寫給李師師的詞裡,比這首《洛陽春》更有名的是那首《少年遊》: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剝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人們據此穿鑿附會成李師師和周邦彥以及宋徽宗三個人之間的三角戀情:周邦彥居于京城時,與名妓李師師相好。宋徽宗趙佶聽到李師師的豔名後,也來湊熱鬧,常微服私訪到李師師家中。有一天,皇帝來時,恰好周邦彥也在,周邦彥隻好躲在床下,大氣都不敢出,卻還要忍受心上人與皇帝戲谑調情、颠龍倒鳳,心中痛苦可想而知。第二天,他将這段見聞,填了一首《少年遊》。
至于這件事情的真假可以不去追究,畢竟已經事過千年,但就這首詞來說,卻真的是柔情款款,體貼入微,正如《清真詞叙論》中說的:幽咽而不流于纖靡,富豔而不失之狂蕩。正體現了周詞“渾厚和雅”的特點。
除了這些聞名遐迩的大詞人,除了更多叫不了名字依然如狂蜂浪蝶般慕名而至的狂浪子弟,《水浒傳》裡還記載了宋江對李師師的傾慕,以及李師師對浪子燕青的鐘情,一個傳奇的女子,背後自然會有許多男子來成就這段傳奇。
但那愛慕她美貌的,總會在美貌的抛物線裡漸行漸遠,女人最終會把她的心泊在一個溫暖向陽的地方,比如周邦彥的這首叫做《洛陽春》的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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