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年間,竈火旺,就是五谷豐登,人丁興旺。
竈火,一直以來,就與風緊密相關。
《說文》裡是這樣解釋的。竈,炊穴也。
野外的篝火,是需要風的。在狂野的風中,火苗呼啦啦地燃燒,火星四下亂竄,食物就熟了。人們圍着火焰舞蹈,慶祝豐收,慶祝不再忍饑挨餓。篝火烤熟了食物,也溫暖了被寒風吹徹了的胸膛。在風中,在大自然的風中,因為有了煙火,一切都變得不同,一切都溫暖起來。
竈膛裡面的火焰,也是需要風的。
于是,發明了燧木取火的人類,自然會發明風,發明創造出造風的工具。創造,将人類與其他動物區别開來。
北方的房屋,一般分為裡外三間,中間一間,通常叫做“外屋”。竈台就砌在外屋的兩側,東屋一個,西屋一個,分别連通東西屋的火炕。竈膛裡的煙火,就由火炕,爬上煙道,從屋頂的煙囪,縷縷逸出,成了遊子們望不斷的鄉愁。
竈台是一個很大,帶有内膛的土台子。上面安放一口大鐵鍋,鍋下面,就是竈膛。竈火,就在竈膛裡不斷跳躍,舔舐着尖尖的鍋底。鍋熱了,裡面的食物熟了,熱氣氤氲出來。屋子裡,就蕩漾起幸福的笑聲。煙火舔黑了鍋底,燎黑了竈膛口。牆壁、房梁也熏染得斑駁漆黑,進來進去的人,被煙火熏得咳嗽、流淚。那一定是竈膛裡的風力不夠,或者是煙道堵了。
山野的火需要借助風力,竈火也是。竈膛裡面的火缺少了外來的風,火成了煙。煙熏火燎,煙成了竈膛裡的主角。人們就在竈台的邊上,向地下挖一個坑,通向竈膛的下面。做一個“風車”或者叫做“風扇”的,安放在坑裡面。一個木制的框架,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框架安上一個木制的“軸”,也是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地下的部分安有幾個木制的薄而結實的“扇”,上面的軸上則纏繞上一圈一圈的皮繩。皮繩通常是用熟牛皮制成,柔韌,富有彈性,結實耐用。燒火的人就坐在竈膛前面,一手添柴,一手抓緊皮繩,一拉,一送,一拉,一送。風車就飛快轉動起來。那風,就源源不斷地送進竈膛。火越燒越旺,人們的日子,也變得有滋有味了。
奶奶經常坐在竈膛前,一下一下拉着風車,經營着一家人的一日三餐。那一收一放之間,非常娴熟,極有韻律,已經具有一種美感,一種勞動的美。有時候,勞動不光充滿了艱辛,也蘊含着一種無法言說的美。我覺得,奶奶每天轉動風車,就是一種難言的美。每天放學回來,遠遠的,就看見房頂纏繞着縷縷炊煙,剛進大門口,就聽見風車嘩啦啦轉動,就會感覺到家的溫暖,被一種幸福包圍。是那奇特的風車,是那風車轉動發出的聲響,伴随着我走過了童年,走出了大山。
使用最廣泛,時間最長,恐怕是“風箱”了。
一個長方形的木制的箱子,一頭是拉杆,一頭開了一個很小的四方形的洞,挂一個稍大一點,可以張開,可以覆蓋的四方形的木闆。拉杆連着一個與木箱差不多大小的闆子,四周裹上一層雞毛。拉風箱的人一拉一推,挂在四方洞口的小木闆,一張一合,就會有風抽進來,然後再将風送出去。竈膛裡面的火焰,就瘋了一樣竄出來,映紅了黑黢黢的房間,也照亮了一個又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根據使用的不同,風箱有大有小,風箱的拉杆,有單有雙。在很長一段時期,這種風箱,在北方地區,家家都在使用。相比于風車,風箱更簡單實用。風箱可以随意挪動,哪裡需要,就搬放竈台旁邊,呼呼拉起來,竈膛裡的火焰燒起來,不一會兒,飯就熟了。風箱給許許多多的普通家庭,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快樂。
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家裡就使用了“風葫蘆”,是用鐵鑄造的。鋼鐵鑄造的風葫蘆的出現,似乎可以看作是中國農耕時代的一次飛躍,由此進入了工業化社會。風箱在中國廣大的農村,不知使用了多少年代,是自給自足的農耕社會的重要标志之一。由鋼鐵制造的風葫蘆的出現,至少說明,廣大的農村,已經進入了現代社會。在比較偏僻的農村,現在還可以看到有使用這種“風葫蘆”的家庭,那也是貧窮落後的标志。就現在社會發展的進程而言,風葫蘆恐怕難以很快退出曆史舞台。
從某種角度來說,風葫蘆的創造靈感,應該來自于大山深處的那種“風車”。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被一根細而柔韌的皮繩拉着,飛速轉動的造風的工具。人類得以綿延不絕,是因為人間煙火的旺盛,人間煙火,離不開那些鼓動煙火的風。各個時期,各種各樣的造風工具的不斷發展進步,支持了這樣的進步。
如今,城市、村鎮,再看不到那些壘在屋子裡的竈台了,那些造風的用具,也随之一起消失。燃氣替代了煙火,人們的生活,走進了現代化。
然而,多情的文人墨客,還是願意讓那些遊子眷戀的目光纏繞在縷縷炊煙上面。那是從竈膛升起的,莊戶人家幸福的源泉。
作者:中财論壇會員 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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