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暴雪與網易終止合作事件引發關注，此前這場合作已持續了14年。自1月24日0時起，暴雪将正式停止國服運營，《魔獸世界》《爐石傳說》《守望先鋒》等大部分暴雪遊戲将會在中國大陸停止服務。

　　停服公告

　　對于未能繼續合作的原因，雙方各執一詞。暴雪聲明稱“順延服務六個月”談判失敗，不再續約，網易則公開批評暴雪的提議“蠻橫”、這種行為系“離婚不離身”。

　　南都記者了解到，這場合作終止後，玩家的遊戲數據将被網易封存，而暴雪推出“遊戲進度存檔”功能，允許《魔獸世界》國服玩家下載各自的遊戲進度以備未來使用。不過，至于誰來對這部分數據負責，雙方均聲稱由對方負責。截至發稿，網易、暴雪雙方均未對此事作出回應。一位熟悉網易遊戲的相關從業者向南都記者表示，遊戲進度存檔功能可能存在較高風險——部分玩家可能破解“電子骨灰盒”（遊戲進度會以文件的形式保存在玩家的電腦中）來篡改遊戲進度。多位受訪者均認為，鑒于我國對數據跨境的嚴格限制，玩家的數據大概率存儲在網易服務器内，不太可能會傳輸給暴雪。如果暴雪找到新的代理商，玩家的數據會被如何傳輸、是否需要取得單獨同意則取決于雙方的商業安排。

　　暴雪網易談崩，封存的玩家數據誰負責？

　　兩個月前，暴雪、網易先後發布“停服”公告稱，網易與暴雪娛樂協議期限即将屆滿，中國大陸地區的《魔獸世界》《守望先鋒》等遊戲将于2023年1月24日0時起終止運營。同時網易在公告中表示，遊戲服務器關閉後，各遊戲内的所有賬号數據及角色資料等将被封存。暴雪于1月17日發布聲明稱，出于暴雪作為遊戲玩家的個人體會，以及國服玩家向暴雪所表達的懊惱，因此上周再次與網易接觸并尋求協助，以探讨将協議順延六個月，從而使大家得以不受幹擾地繼續遊戲。網易方面未接受該提議，“因此我們不得不遵照網之易（網易旗下公司）停服公告終止國服遊戲服務”。對此，網易在1月17日晚間公告中批評暴雪這種提議是“蠻橫的”“不得體的且不符合商業邏輯的”，并稱這種行為系“予取予求、騎驢找馬、離婚不離身”。網易表示，暴雪已經啟動了尋找新合作方的工作，提出順延六個月的提議時明确表示在合同延續期間不會停止與其他潛在合作方繼續談判。由于網易認為合作不對等、不公平等，最終雙方未能達成一緻。此外，暴雪還在公告中提出，除網之易提供的遊戲數據封存外，暴雪也會推出一項“遊戲進度存檔”功能，讓《魔獸世界》國服玩家下載各自的遊戲進度以備未來使用。

　　暴雪推出“遊戲進度存檔”功能

　　據暴雪官方介紹，此功能經過标準測試，“是安全的”，提供了一個涵蓋角色信息、裝備和遊戲進度的綜合存檔，以期在《魔獸世界》國服重新開放時使用。同時強調，該功能是對網之易的數據封存的額外補充，網之易作為代理商，還需要對這部分數據負責。不過，網易則在聲明中表示，遊戲進度存檔功能為暴雪單方面提出并開發上線，未經網易方面測試、使用，可能存在未知安全隐患。若因此功能造成玩家虛拟财産損失或無法遊戲，暴雪方面應承擔全部責任。一位熟悉網易遊戲的相關從業者向南都記者表示，遊戲進度存檔“相當于（用戶）截一個屏下來，下次直接從這個入口進入遊戲”，但存在較高風險。他分析，暴雪找到下一個國内代理商的時間難以預料，但部分玩家可能利用這段時間破解“電子骨灰盒”（ 遊戲進度會以文件的形式保存在玩家的電腦中），比如篡改下載下來的遊戲進度，進而破壞遊戲的平衡性。某遊戲行業的資深律師則質疑了網易拒絕為暴雪提供的“用戶存檔”功能負責的說法。“在運營結束之前，這款遊戲為用戶提供了一個新增的進度存檔功能。無論該功能由誰實際研發，此時遊戲的運營方都仍然是網易、不是暴雪，與用戶之間存在服務合同關系的是網易。既然遊戲存檔功能上線發布時依然處于網易運營遊戲的期限中，網易又依據什麼置身事外呢？我對這份‘單方免責聲明’在法律上能否成立表示懷疑。”

　　遊戲的“封存數據”是什麼？存在哪？

　　至于這場合作破裂的原因，衆說紛纭。據彭博社此前報道，除了财務條款之外，争議的關鍵點還包括知識産權的所有權和對數百萬用戶數據的控制。不過，網易回應稱，它從未尋求暴雪遊戲或其他合作夥伴的IP控制權。《财經十一人》援引知情人士的消息稱，“暴雪想要中國百萬玩家數據”的說法不實。虎嗅則報道稱，合作破裂的原因，在于暴雪提出四個條件：暴雪方分成比例較2019年—2022年合約期50%以上營收和淨利潤進一步提高；網易研發暴雪其他IP手遊全球發行，但隻享有中國區市場營收分成，且網易須繳納保證金；對于國内遊戲版号問題，暴雪方提出了不可承諾的約束性條款；續約簽字時預付兩年合作款，金額達數億美金。據《财經十一人》援引一位接近網易的知情人士消息稱，上述四個條件情況屬實。截至發稿，網易官方未對此事作出回應。此次談判中反複提及的“封存數據”具體指什麼？存儲在哪裡？上述熟悉網易遊戲的相關從業者透露，作為暴雪的國内代理商，網易的遊戲服務器肯定在國内，目前網易存儲的數據包括身份證号、姓名、手機号或郵箱、消費記錄等。他推測，暴雪聲明中提到的“封存數據”是指将遊戲數據封存在服務器内，直到暴雪找到下一個代理商完成交接。根據《魔獸世界》官網中的隐私政策，處理用戶個人信息的是網易旗下的上海網之易網絡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其收集的個人信息包括：電話号碼、電子郵件、實名身份信息（姓名、身份證号、照片等）、充值消費記錄、留言闆内容等。在信息存儲方面，上述隐私政策顯示，玩家信息被收集後将存儲于中國境内。“當我們不再需要使用您的個人信息時，我們将在系統和記錄中删除該等信息和/或采取匿名措施，以使您的身份不能被識别。”上述隐私政策中寫道。

　　清律律師事務所首席合夥人熊定中分析，暴雪是一家境外公司，其遊戲數據應是存儲在國内代理商網易的服務器上，但網易也可能基于某些特定需要向暴雪提供部分用戶個人信息。停服之後産生的遊戲數據與網易無關，但此前合法運營過程中産生的數據該如何處理則存在多種可能。

　　他推測，由于我國對數據跨境的嚴格限制，網易不太可能在合同并未對此作出要求的情況下将遊戲數據傳輸給暴雪，并且用戶在遊戲期間是與網易簽訂的相關協議，暴雪即使向網易提出獲取遊戲數據的要求，網易也可拒絕接受。

　　上述遊戲行業的資深律師也認為，考慮到我國對數據跨境的嚴格限制，用戶賬号數據如賬号注冊信息、實名認證信息極大概率是存儲在網易服務器内、由網易進行獨立處理，不會傳輸給暴雪。她認為，因遊戲内數據（一般存儲在服務器端）與用戶賬号數據關聯起來可以準确地識别某個用戶，同時掌握兩類數據的運營方将遊戲内數據視為個人信息，也應由網易進行存儲和處理。

　　該律師分析，作為遊戲的開發方，暴雪可能擁有部分服務器内數據的訪問權限。不過，從暴雪為《魔獸世界》玩家提供下載遊戲進度功能、需要用戶自行本地存儲其遊戲内數據來看，目前暴雪可能無法從網易處獲取遊戲服務器内數據。

　　停服後，玩家的遊戲數據怎麼辦？

　　當合作已經不可避免地走向終點，停服後遊戲數據又該如何處理？

　　根據《個人信息保護法》規定，存在個人信息處理者停止提供産品或者服務或者保存期限已屆滿等情形的，個人信息處理者應當主動删除個人信息。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保存期限未屆滿，或者删除個人信息從技術上難以實現的，個人信息處理者應當停止除存儲和采取必要的安全保護措施之外的處理。上述遊戲行業的律師直言，停服後網易就失去了繼續處理玩家個人信息的合法性基礎，按照《個人信息保護法》要求，應進行删除或匿名化處理。“通過多次再加工使數據趨近于匿名化，打破遊戲内數據和遊戲賬号數據的對應關系，從而使遊戲内數據成為非個人信息，還可能用于其他研發分析工作等。”

　　該律師認為，具體如何界定保存期限和技術上的實現難度是目前的兩大難點。一方面，假如同一個遊戲賬号用于登錄多款網易運營的其他遊戲，則即使要處理當前停運遊戲的數據，其中的用戶賬号數據等也無法被删除。

　　另一方面，法律法規規定的保存期限分散複雜，也需根據具體情況遵循不同的法律要求。例如，《網絡安全法》第21條規定與監測、記錄網絡運行狀态、網絡安全事件的技術措施相關的網絡日志需要保留6個月。《規範促銷行為暫行規定》要求促銷行為檔案要留存兩年，而用戶實名認證信息的留存周期“可能是留存最長的”。實名認證和充值記錄等如作為會計檔案原始憑證，按照《會計檔案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應當留存數十年。

　　熊定中舉例分析，在停止運營之後，網易可能依據法定義務将數據保存一段時間，超出保存期間後，應删除部分與用戶存在強關聯的信息，或對其進行匿名化處理。“網易如何處理這部分數據取決于它自己的商業安排，極端情況下甚至可以删除。”

　　“是網易作為用戶協議的一方與用戶簽署，這意味着用戶對遊戲數據擁有權益，網易也擁有權益，但與暴雪關系不大。暴雪隻能基于其與網易之間的協議來對數據傳輸提出要求，協議之外的與它（暴雪）沒關系。”熊定中表示，暴雪在聲明中有關“希望網易妥善封存所有玩家遊戲數據”的要求有些“無厘頭”。“當然，如果雙方之間有合同約定的話，那就另說了。”

　　如果要将數據傳給下一個合作商，是否涉及通知用戶和取得用戶單獨同意？熊定中認為很難定下論，這同樣取決于暴雪的商業安排。

　　采寫：南都記者孫朝 樊文揚 黃慧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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