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産隊的牛統一關在牛棚裡，一大早，有個社員準備把牛牽出去喝水，發現少了一頭大黃牛。那可是隊裡最健壯的一頭牛，耕田耘地跑得快，年紀大的人根本駕馭不了。

“不得了，昨晚來賊了，把我們隊裡的一頭牛偷走了！”那個社員扯長脖子一喊，大家紛紛往牛棚跑。

正是深秋，天剛蒙蒙亮，隊長表情凝重，看了看地面上的牛腳印說：“各個生産隊的牛都還沒有放出來，可以跟着腳印尋找。一定要抓緊時間，等大家都把牛牽出來了，腳印亂了，就找不到了。”

牛可是生産隊的寶，想不到竟然還有人如此大膽，敢來偷牛。在隊長的帶隊下，有三個壯年跟着一路順着腳印尋找。我覺得找牛挺好玩，也加入了其中。

由于晚上有露水，有草的地方牛的腳印清晰，但是在幹燥的地面就見不到了。之後，我們在收割後的稻田裡又發現了，于是又跟着腳印走。

偷牛賊可能怕路上遇到人，很少走正路，牽着牛大都是在田裡、水渠邊走，這完全可以從牛的腳印看得出來。

我們起碼走了十裡路，腳印還是向前延伸，可見，偷牛賊是從大老遠來的。

天已經大亮了，田野裡出現了好多牛，隊長心裡更急了，說：“如果牛腳印還往前伸，被其它的牛攪亂了，我們就不知道牛的去向了。”

牛腳印到了河堤下，我們爬上河堤，傻眼了，牛腳印消失了，不知是往東走了，還是往西走了，隻好兵分兩路，分頭去找。

我跟着隊長一起往西走，走了三四裡路，又發現了牛的腳印，往河堤下延伸了。

離河堤兩裡路遠有個小村莊，腳印就是朝着那個村莊延伸的。有人說：“肯定是那個村莊的人偷了我們的牛，找到了讓他坐牢去。”

“大家不要出聲，有人問不要說是找牛的，千萬别驚動了偷牛賊。你們看，村子後面就是大山，他要是把牛藏在山裡面，我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隊長說，“如果有人問，我們就說來買牛的。”

日頭已經很高了，我們跟着腳印走，腳印沒有直接延伸到村裡，而是延伸到村前的一個菜園邊上的小溝裡。小溝裡沒有水，泥是軟泥，牛的腳印是剛踩的，很容易辨認。

“隊長，腳印不見了！”有個社員低聲說。

“别出聲，我們進村去。”隊長說完，跨過水溝往村子裡走去。

牛的腳印在一座老宅門前消失了，不用問，牛肯定藏在老宅裡。

老宅很大，裡面有沒有住人呢，我們不能确定，隔着窗戶往裡瞧，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我們側着耳朵仔細聽，也沒有聽見牛的叫喚聲。

丢失的牛肯定進了這所老宅，之後有沒有轉移就不知道。

當我們轉到老宅的後門時，沒有發現牛的腳印，但也不能确定牛是不是還在裡面，因為太陽已經把露水曬幹了，即使有牛走過，也看不出來了。

老宅裡有個中年婦女，見到我們并不好奇，也沒有出來問我們是幹什麼的。從這一點判斷，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一定是她老公把我們的牛給偷了。

拿賊要拿髒，沒見到牛之前，我們都沒有說話，也不敢貿然去老宅裡搜查。有個人見到我們，問：“你們哪裡人呀？在找什麼呀？”

“我們是外村的，想來問問你們有牛賣麼？”隊長陪着笑臉說。

“應該沒有，沒聽說要賣牛，你們到底是哪個村子的呀？”那個人很想知道我們是哪裡人。

“就是附近村子的。”隊長不想透露我們是從何處來的。

我們随即離開了村子，但沒有回去，就在山上商量對策。

人站在山上，能俯視全村的動靜。隊長安排我回去叫人來，順便帶點幹糧和水來給他們吃。他們就在山上守着，看看偷牛賊知道我們來了，會不會主動把牛放出來。如果牛放出來了，證明偷牛賊識時務；如果他不把牛放出來，到時搜出來了，保準得坐牢。

十幾裡路，我回到村裡已經很累了，把隊長的話轉達之後想休息一下，但大家都說我不去找不到地方，隻好又跟着去。

當我再次來到隊長他們守候的地方時，接近中午了，偷牛賊還沒有把牛放出來。

“能确定麼？能确定的話，我們多叫些人來，進村搜。這個村子這麼小，打起架來也不怕他們。”有個社員建議來硬的。

“我們沒有權力搜，要搜也要上報，但最好不要麻煩上級，能自己處理的事情就自己處理。”隊長啃着紅薯，說話時嘴角直流口水。

隊長的意思是死守，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能迫使偷牛賊把牛放出來。

偷牛可是大罪，抓住了不知要蹲多少年牢，我總覺得隊長的心還是比較仁慈，可能就是不想偷牛賊去坐牢才選擇不上報。

我們在山上蹲守了一天，到了傍晚時分，丢失的牛還不見放出來。大家的耐心到了極限，都主張進村搜，但隊長依然不同意，說白天偷牛賊不敢放牛出來，怕人看見，晚上一定會放出來。

隊長能算得準嗎？如果晚上偷牛賊也不把牛放出來，那可怎麼辦？

“天已經全黑了，大家下山，把整個村子包圍起來，發現了我們的那頭黃牛不要作聲，牽走就是。”隊長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說。

我們一共來了二十個人，分頭把整個村子包圍了。村子裡家家都養了狗，不停地狂叫着，有人打着手電筒晃了晃，我們趕緊藏起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那頭黃牛真的放出來了。我眼尖，第一個在那座老宅門前的空地上發現了它。我上前扯住了牛繩，興高采烈地往回走。

“牛找到了，叫大夥都回去。”隊長叫一個社員去通知其他人。

不一會兒，大家聚攏在一起了，點着了火把，說說笑笑往回走。

“真是便宜了那個偷牛賊，要是把他揪出來了，夠他吃幾年牢飯了。”有人說。

“離我們村那麼遠，他怎麼知道我們的牛關在哪裡呢？我估計呀，肯定有内賊。”另一個人說。

“我們沒受損失就算了，以後大家輪流值班，牛棚晚上一定要有人守。”隊長說。

當時，我不明白，為什麼隊裡丢了牛這麼大的事，隊長也不上報？如果及時上報了，知道了牛就在那個村子，一搜查的話，就知道誰是偷牛賊了，一定能抓到他，判他幾年刑。隊長憑着自己的經驗迫使偷牛賊把牛放出來，誰能保證他以後不會去偷牛呢？這不是寬容成了縱容麼？

曆經了一些事情之後，我似乎又明白了隊長的意思，他用他的寬容與仁慈來處理事情，讓犯了錯的人自己去醒悟，如果醒悟不了，那隻能說是無可救藥了，必然自食其果。這就是農村人，凡事将心比心，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願意看到别人的痛苦與不幸。

20211113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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