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村委會大門，碰到一個早起放牛的老大爺，大算盤急忙問：“老孫，看到娟子他娘了嗎？”

放牛的老孫點頭：“看…..看…..見了。”

“這老孫頭有點磕巴”，老李跟葉峰解釋，轉頭對老孫頭道：“你揀要緊的說，這是咱們新來的小葉老師。”

老孫頭看看葉峰，趕緊放開牛繩，“葉…..葉……好！”

葉峰一聽，還真簡潔：“您好，孫大爺，你看到娟子她娘了？”

老孫頭忙點頭，倆手握拳，做了個騎車子動作，指了指東邊，“車，走！”

老李村長一拍大腿，“壞了，咱幾個快走幾步，你不知道，娟子她娘騎車子快着呢！老孫頭，你忙你的去，對了，把你家門口的牛糞收拾一下啊！”

等不及老孫頭回話，葉峰三人不敢耽擱，一路小跑順着老孫頭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要說這老李村長對娟子她娘騎車速度還真夠了解，三個人連跑帶颠的追了半個小時，才隐約看見小路上一個騎自行車的身影。

大算盤嗓門大，沖着前邊大喊：“大嫂子，等一下啊！嫂子！”

前邊的趙大嫂邊騎車邊回頭看了看，然後捏閘，立腿，自行車穩穩的停了下來，葉峰三人趕緊跑到車前，這時葉峰才發現，自行車大粱上，一個不大的小女孩正探着腦袋，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小女孩個子不高，長的不是特别白淨，一身花布衣服，在趙大嫂懷裡顯得有些緊張局促。葉峰特别注意到，小女孩的眼睛很亮，很純，是那種未經世事的純真，這種純真在城市裡很難見到。

趙大嫂看了看老李村長和大算盤，

不滿的道：“你們倆大老爺們沒事閑得慌是吧？我都跟你們說，不用勸我，我這麼大歲數還能不知道這個理兒？趕緊該幹啥幹啥去，我還得帶着娟子趕車呢。”

葉峰見狀接茬道：“大嫂子，您呢，還真不一定知道這個理，我聽說您要帶娟子去打工？您看看娟子，她才多大啊，您不讓她讀書她能幹什麼？”

趙大嫂定睛看着葉峰，轉頭問老李村長：“這後生誰啊？”

老李村長趕緊道：“老趙媳婦，這是咱們新來的小葉老師，教娟子們上課的！小葉老師，這就是娟子她娘，急脾氣，你别見怪啊！”

趙大嫂一聽，又仔細看了看葉峰：“呦！老師啊！難怪白白淨淨的，得，沒别的事，你們就回去吧！葉老師是吧！您也忙您的，那麼多學生，也不差我們娟子一個，我知道你們這些老師是來幹啥的，不就是…..哎，大算盤，你說的那個詞叫什麼來着？什麼金？”

大算盤眼一瞪：“你可不能瞎說，我可沒說鍍金來着！”，大算盤說完就想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對對，鍍金，你們這些老師不就是來渡個金嗎？待一段時間，就當旅個遊，然後留下一些你們用不到的城裡東西，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這樣的老師，我們娟子見多了，我看啊！我們娟子唯一學到的東西，就是知道了原來水還分礦泉水和可樂，你說對不？村長？”趙大嫂語氣不善的冷笑道。

老李村長苦笑着解釋：“大嫂子，這個小葉老師跟别的老師不一樣，也許真能教娟子不少知識呢！”

“不一樣？哪不一樣？長三頭六臂了？哼！我看啊！都一個樣！”

葉峰聽着他們的對話，心裡苦笑，看來前幾任支教老師真的讓這個貧困的山區徹底失望了，他們開始懷疑，開始反感，甚至連跟葉峰接觸過的老李村長，解釋起來，也顯得那麼的蒼白，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堅持住。

葉峰沒有去解釋，更沒有去保證，他知道，他所以的解釋，所有的保證，都會顯得很無力。

葉峰走過去，從趙大嫂的自行車大架子上抱起娟子，放在地上，趙大嫂想阻攔，被老李村長制止了。

看着眼前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葉峰心裡很不是滋味，多麼好的年齡，多麼純真的一雙眼睛，降生在這個貧困的山區，并不是她的錯，可她，卻要為自己的命運買單。

小女孩看着葉峰，像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低下頭，小手搓着衣角。

葉峰道：“娟子，擡起頭，告訴老師，你想讀書嗎？”

娟子下意識的點點頭，又趕緊搖頭。

葉峰拉起她的小手：“那你告訴老師，你想走出這個大山嗎？你想知道山外面是什麼樣子嗎？”

娟子擡起頭，眨着她那雙明亮的眼睛，“想！”

葉峰微笑着：“你想走出大山，就要把自己武裝起來，用知識，而不是懦弱，你現在這樣子走出去，你隻是從一座山，走到了另一座山，你看不到更繁華的世界，明白嗎？”

娟子聽了搖搖頭，看了眼趙大嫂，脆聲脆雨的道：“我想去城裡，我會洗衣服，會做飯，洗碗、喂豬，我都會的，鈴子姐在外面給城裡人做保姆，說住的房子很大很漂亮。“

娟子稚嫩的話語，讓葉峰心裡發酸，這是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小姑娘啊，洗衣服，做飯，洗碗，和城裡那群需要幫着穿衣服，需要哄着喂飯的小祖宗比起來，他們就像漫天飛雪裡的一朵寒梅，那麼耀眼，那麼醒目，同樣那麼讓人心疼。

葉峰點點頭，“我知道娟子很能幹，這點老師很高興，真的，老師見到的小孩子都沒有娟子這麼勤勞，但你知道嗎？隻有學好知識，才能真正融入到外面的世界，才能不被欺負，才能讓爸爸媽媽過上好日子，不用這麼辛苦，娟子想不想讓爸爸媽媽過上好日子啊？”

聽了葉峰的話，娟子使勁點頭，“想，我不想我爹我娘這麼辛苦，我想讓他們過好日子。”

趙大嫂在旁邊聽着，咬了咬嘴唇，别過頭去。偷偷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淚。

“那就聽老師的話，跟老師回去好嗎？老師不敢保證一定帶你走出大山，但老師一定會教滿一年，一年以後，娟子要想出去，老師不攔着你了，行嗎？”，我跟娟子保證，也跟自己保證。

娟子擡頭看了看她娘，沒敢說話。趙大嫂看着葉峰試探道：“你真的能在這待一年？“

葉峰點頭：“趙大嫂，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好好教娟子，我父親是老師，我爺爺也是老師，我知道老師的職責，請相信我！讓娟子跟我回去吧！”

趙大嫂猶豫着，又看了看老李村長和大算盤，老李村長和算盤趕緊點頭，“大嫂子，小葉老師真的跟前幾個不一樣，這兩天接觸下來，我多少還是看出來點，你就讓娟子回去吧！多學一年也是好的啊！實在不行，第二年再出來嘛！”

趙大嫂聽了，一個片腿從自行車上下來，身手利索的連葉峰都自愧不如，沖着葉峰尴尬的道：“那個，小葉老師，我這老娘們兒嘴上沒個把門的，剛才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您大人大量，别往心裡去啊！要是能多念點書，誰願意讓自己娃出去打工啊？娟子這孩子還老實，到城裡能不受欺負？我這也是沒法，您多擔待啊！”

葉峰笑着搖了搖頭，“放心吧，大嫂子，我沒那麼小心眼！”轉頭看着娟子“娟子，現在告訴老師，你想不想讀書？”

這回娟子使勁點頭，衆人都被娟子的小模樣逗笑了。

趙大嫂大聲道：“這樣，一會都去我家，我殺雞，給小葉老師接風！”

大算盤舔着臉湊上來：“殺雞？真的？那敢情好啊！”

老李村長推了一把大算盤：“你咋那麼認吃呢？大嫂子家那幾隻雞，比你命都金貴，殺了你去給下蛋啊？”

葉峰也趕緊推辭：“不用了，大嫂子，那咱們可說好了，娟子不走了，跟我回去念書，至于吃雞的事，等一年以後，我走的時候，咱們再殺行不？”

趙大嫂挺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那行，咱們說好了啊，你走的時候，一定要到嫂子家吃飯啊！”

葉峰點頭答應，一場娟子退學的風波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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