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中老大，下面有兩個妹妹。那個年代家裡很窮，隻有爸爸一個人上班的工資不夠花，後來，媽媽也去出去打臨時工貼補家用。這樣一來家裡的活就落到我們幾個小孩身上。妹妹們都小，自然是我首當其沖。爸爸尤其拿我為重，妹妹的事一概交由我來管教，家中的大事也經常找我商量。爸爸常說“家有長子，國有大臣”，家中沒有男孩，自然，我這個長女在爸爸眼中就成了“長子”。

九歲那年我上了小學。媽媽每天要上班，回來後還要做飯，幾乎沒有時間照看我們，我的頭發二三天才能梳理一次。夏天，頭上流汗，編着的小辮裡直發癢，于是我便開始學着自己洗頭、梳頭、編辮子。每隔一兩天，我就端着洗臉盆，拿着毛巾、肥皂、木梳，蹦蹦跳跳地來到離我家不到一百米遠的那條小河。那時，小河的兩岸還沒有那麼多住戶，河水非常清澈。我将兩條長長的辮子一節節拆開來，讓烏黑的頭發浸在涓涓的河水裡，将長發在水裡擺來擺去，看着一縷縷青絲随着何水舒緩、飄動，心中無比惬意。

後來，我經常帶兩個妹妹來洗頭，三姐妹邊洗頭邊嬉戲，笑語聲聲。那時孩子們沒有什麼可玩耍的地方，除了到我家後面很遠的小山上采花、剜野菜外，能給我們帶來歡樂的就隻有這條小河了。冬天的時候，我們和小夥伴一起在冰凍的河面上滑冰、打冰球；夏天來了，我們把河水蹩起來，在小河裡捉魚、洗澡、打水仗。從那時起，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這條河。

那一年的冬天，媽媽生下了弟弟，爸爸終于盼來了兒子，家中喜氣洋洋。姥姥家離我們家很遠，隻在我們家住了三天就回去了。所以伺候媽媽坐“月子”的重擔就落到我和爸爸的身上。中午放學回來，剛一踏進門檻，媽媽從裡屋送出一句話：“快去把盆裡的屎尿布拿出去洗了，不然，晚上就沒有用的了。“哎--這就去。”我趕緊喝上一大缸子白開水，先把“咕噜、咕噜”餓得直叫的肚子填滿後，端起洗衣盆，迎着凜冽的寒風，匆匆趕往那條小河。

正是寒冬臘月時節，小河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經常洗衣服的人家便在河邊鑿出幾個冰窟窿。冰冷的河水侵蝕着指尖，冰澈心骨。臘月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削着臉頰，不一會兒，就感覺手腳發木，我加快了涮洗的速度，想快點洗完回家。可寒風無情，更加猛烈地刮起來。北方的勁風哭嚎着，冰冷的河面上沒有一個人，我感到一陣可怕的孤獨。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招弟，這麼冷的天，還出來洗衣服啊？”我回頭一看，是青梅竹馬的他！我高興極了，回應他：“沒辦法，不洗，就沒的用了。”＂來，我幫你洗吧，呀！你的手都凍紅了？!”他說着，也蹲下來，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将尿布拽過去。我趕緊側過半個身子将他擋在後面，慌亂地說：“哦……不用，我自己洗。”臉羞紅到了耳根，我很難為情，因為怕他看到弟弟的屎尿布。“别争了，手凍壞了，麻煩就大了。＂他誠摯的關懷，讓我不好再拒絕。他的熱心融化着我心頭的寒冷，我們說着話，把冰天雪地抛置腦後。終于洗完了，我端起洗衣盆一路快跑，回到家裡。

爸爸已将飯菜做好，正等着我回來吃飯。我一進家，就跑到屋裡，将兩隻凍紅了的小手伸向爸爸，爸爸一雙溫暖的大手将它們緊緊握住，一會兒，手暖和過來，但卻開始鑽心地疼痛，疼得我流下了眼淚。爸爸安慰我說：“先坐下來吃口熱飯，一會就不疼了。”一家人圍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吃飯，其樂融融。我的臉上還挂着淚痕，卻綻放出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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