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劉姥姥是衆多人物形象中極其平凡的一個。作為一個久經世代的老寡婦,她一輩子都在農村生活,說話時帶着鄉土音,舉止中露着鄉土味,做人做事時飽含着鄉土情,在她的身上,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股濃厚的鄉土氣息。
【01】言語中的鄉土音
劉姥姥是一個樸實的村野老妪,說話時往往帶着鄉土音。
1.閑話時說的大多數是與生計有關的話
劉姥姥生活困苦,所以她開口說話,往往都與生計相關。
第六回,狗兒因家中冬事未辦,心中煩慮,劉姥姥勸狗兒時是這樣說的:“咱們村莊人,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
第三十九回,賈府吃螃蟹,劉姥姥道:“這樣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兩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錢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了。”
第四十回,在林黛玉的房間裡,賈母說起名貴的“軟煙羅”,劉姥姥觑着眼看個不了,念佛說道:“我們想它作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豈不可惜?”
參加宴請時,王熙鳳讓人拿了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與劉姥姥。劉姥姥見了,說道:“這叉巴子比俺那裡鐵掀還沉,哪裡拿得動他。”後來換了一雙烏木鑲銀的,劉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銀的,到底不及俺們那個佛手。”
2.诙諧時說的話往往是與鄉間事物有關
劉姥姥沒有讀過書,她在說诙諧話時,往往都說那些與鄉間生活相關的俗語俚語。
第六回,劉姥姥跟王熙鳳說明來意,聽王熙鳳說出大有大的難處後,随口說道:“嗳,我也是知道艱難的。但俗語說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他怎樣,你老拔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
第四十回,劉姥姥參加宴請,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擡頭。”此話一開口,衆人皆笑。
說酒令時,劉姥姥先後說了三句,分别是:“大火燒了毛毛蟲。”“一個蘿蔔一頭蒜。”“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 毛毛蟲、蘿蔔、大蒜和倭瓜,都是與老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事物。
3.罵人時說的話都是底層人物的粗鄙之言
劉姥姥沒有更多的文化修養,罵人時往往直截了當。
第四十回,劉姥姥帶着闆兒跟着賈母到賈探春的房間。因為賈探春喜歡闊朗,所以三間屋子并不曾隔斷,闆兒到處亂跑,看到拔步床上懸着蔥綠雙繡卉草蟲的紗帳。闆兒跑過來看,說:“這是蝈蝈,這是螞蚱。”劉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罵道:“下作黃子,沒幹沒淨的亂鬧。倒叫你進來瞧瞧,就上臉了。”打的闆兒哭起來,衆人忙勸解方罷。
劉姥姥情急之下罵闆兒“下作黃子”,是罵闆兒是一個沒有出息的東西。在江浙方言中“下作”就是“下流”,“黃子”就是 “東西”,合起來就是 “下流東西”。闆兒亂動賈府一個千金大小姐的床帳,确實是亂了規矩,所以劉姥姥緊接着罵闆“上臉了”。
劉姥姥罵闆兒,話很粗鄙,卻很到位,成為自貶身價的特有語言。
4.恭維時往往會把用神仙來打比方
農村人在表揚一個人或一件事物時,往往都會用神或佛來比喻。
第四十回,賈母說起賈惜春能繪畫時,劉姥姥聽了,喜的忙跑過來,拉着惜春說道:“我的姑娘,你這麼大年紀兒,又這麼個好模樣,還有這個能幹,别是神仙托生的罷。”當衆表揚賈惜春是神仙托生的,話雖粗俗卻表揚到位。
第四十一回,她看到“省親别墅”的牌坊,自作聰明的說到:“這牌樓上字我都認得。我們那裡這樣的廟宇最多,都是這樣的牌坊,那字就是廟的名字。”衆人笑道:“你認得這是什麼廟?”劉姥姥便擡頭指那字道:“這不是‘玉皇寶殿’四字?”劉姥姥把“省親别墅”說成“玉皇寶殿”,讓賈府所有人既開心又滿足。
劉姥姥酒醉後誤入寶玉住房,酣睡後被襲人叫醒,便問襲人:“這是那個小姐的繡房,這樣精緻,我就象到了天宮一樣!”劉姥姥在犯了錯之後,一句恭維話讓襲人心裡十分受用。
【02】舉止中的鄉土味
劉姥姥作為一個農村老妪,行走坐卧的舉止中始終帶着鄉土味道。
1.行走時她喜歡走泥土路
第四十回賈母先帶她到潇湘館。進門後,隻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下蒼苔布滿,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劉姥姥讓出路來給賈母衆人走,自己卻走土路。說話間,隻顧上頭和人說話,不防底下踩滑了摔了一跤。賈母讓人去扶她時,劉姥姥已爬了起來,賈母想讓丫頭們給他捶一捶時,劉姥姥道:“那裡說的我這麼嬌嫩了。那一天不跌兩下子,都要捶起來,還了得呢。”
2.跪拜時她做的極其自然
第四十一回,大家來到“省親别墅”的牌坊底下,劉姥姥道:“嗳呀!這裡還有個大廟呢。”說着,便爬下磕頭。封建社會,迷信是農村人的典型行為特征,劉姥姥的這一舉動,極其自然地顯示了她的這一本色。
3.吃飯時她沒有半點斯文氣息
第四十回,賈母宴請她時,王熙鳳給她拿了一雙烏木鑲銀筷子,說是如果菜裡有毒,用銀子就能試出來,劉姥姥道:“這個菜裡若有毒,俺們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盡了。”賈母見她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也都端過來與他吃。
第四十一回,大家吃點心時,劉姥姥因見點心花樣好,愛吃又舍不得吃,賈母答應送她一壇子後,她才放開了吃。别人不過揀各人愛吃的一兩點就罷了,劉姥姥和闆兒每樣吃了些,就去了半盤子。
劉姥姥吃相難看,食量很大,暴飲暴食後就去解手。林黛玉戲稱她是“母蝗蟲”,形象的概括出她大吃大喝的情形。
4.睡覺時她盡顯農人的本性
第四十一回,劉姥姥解手後誤入到賈寶玉的紅院内,看到床上便一屁股坐了下去,隻說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後合的,朦胧着兩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襲人後來找她時,剛進了房門,轉過集錦槅子,就聽的鼾齁如雷。忙進來,隻聞見酒屁臭氣,滿屋一瞧,隻見劉姥姥紮手舞腳的仰卧在床上。襲人慌忙趕上來将他沒死活的推醒。見了衆人這後,撒謊說自己在草地上睡着了。
劉姥姥在寶玉床上的酣睡,醉酒後意識不受控制,顯露出來的自然是農村老妪的本色。她哄騙大家自己睡在草地,衆人相信的背後則從側面說明,她也曾經在草地上睡過覺。
【03】做人做事的鄉土情
純樸善良,知恩圖報是古代善良的農村人典型特征。在劉姥姥身上,知恩圖報表現最突出、最明顯。
劉姥姥第一次進賈府,是因為生活所迫,為了改善生活,含羞帶辱的去找王熙鳳打秋風。看到王夫人的情面,在周瑞家的暗中幫助下,王熙鳳給了劉姥姥二十兩銀子和一吊錢。這種事情對于王熙鳳來說,微不足道。但對于劉姥姥來說,卻銘記于心。對此,她采取積極回報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1.知恩圖報的方式一:既送新鮮瓜果又送歡聲笑語
劉姥姥第二次進大觀園,家境已經有所改善。她之所以再進賈府,是要自家的豐收果實送給賈府人嘗嘗鮮的。
《紅樓夢》第三十九回,平兒從李纨那兒吃完螃蟹,回屋後看到劉姥姥和闆兒來了,張材家的和周瑞家的陪着,又有兩三個丫頭在地下倒口袋裡的棗子、倭瓜并些野菜。
劉姥姥知道平兒的身份,見她之後忙跳下地來問好,并解釋說:“今年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并沒敢賣呢,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嘗嘗。姑娘們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這個吃個野意兒,也算是我們的窮心。”
不僅如此,劉姥姥把自己沒舍得吃的瓜果菜蔬帶來後,還懷着一顆感恩之心,全力配合王熙鳳和鴛鴦兩人,不僅充當女先兒給大家講故事,還在宴席上裝瘋賣傻,哄得大家異常開心,用自己的生活智慧給大家帶來了精神上的愉悅。
2.知恩圖報的方式二:全力救巧姐
《紅樓夢》一書未完,但是從書中透露的信息看,劉姥姥先後共有三次進賈府,第一次是要錢,得到了二十兩銀子;第二次雖然沒有開口,卻得了王夫人給她的一百兩銀子和半炕的東西,賈寶玉還把妙玉嫌棄的成窯杯送給她換錢花。有了這些資本後,劉姥姥日子會越過越好。賈府落敗後,她得到消息,第三次進了賈府,得知王熙鳳的女兒巧姐被賣入煙花巷後,她散盡家财,想辦法将其搭救。
從巧姐的判詞看,“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紅樓夢曲裡寫道“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積得陰功”。這些都暗示巧姐是因為母親王熙鳳幫過劉姥姥,最後得到了福報。不過劉姥姥如何救助巧姐,因為《紅樓夢》八十回後迷失,不得而知了。
《紅樓夢》裡人物形象衆多,既有鄙棄功名利祿、離經叛道的賈寶玉;也有生性孤傲、天真率直的林黛玉;還有寬厚随和、豁達大度的薛寶钗;更有慈眉善目、見多識廣的賈母。同他們相比,劉姥姥身上的鄉土氣息顯得格外的與衆不同。她心地善良、風趣幽默,三句話不離農家人的本色;她善于應變又不失質樸,知恩圖報而不辭勞苦,行事做派純樸而善良,與生活在豪門貴族的人相比,既個性鮮明亦毫不遜色,她話裡的鄉土鄉音,身上的鄉情鄉韻,最終讓她成為一個光彩照人的人物,讓人追憶,讓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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