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紫禁城南書房内,一名身穿華服,器宇軒昂,目光炯炯的年輕人,默然颔首,背對正門,不知道正在思索着什麼。
書房外的甬道上,一個身形魁梧,頂戴花翎,蟒袍加身,腰懸寶刀的官員徐徐踱步,正在向書房走來。
官員幾步到了書房門口,但卻被立在一旁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這侍衛頗有神采,聲若洪鐘,對這官員說了這麼一句話:
鳌少保,皇帝已經親政兩年,自有龍心虎威,你若帶刀劍上殿,饒是您老身為輔政大臣,也難免不合規矩。
這官員思量再三,猶豫不決,但最終還是解下了寶刀,随即踏入書房。
此時日過正午,陽光斜射,影影綽綽,書房中少年背對官員,隻輕輕說了一句話:
鳌少保一路辛苦,請飲此茶。
話音未落,書房的立柱一側,閃出一位赤膊的青年,用茶托端着一杯上好的龍井茶,緩步走向官員。
官員心下生疑,平日裡内宮中都是宦官伺候,今日怎麼換成了侍衛?
但天子叫飲茶,總不能推辭,于是官員雙手舉過茶杯,正欲辍飲,由雙手卻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灼痛之感。
原來那茶杯早在沸水中足足浸泡了一天,此刻杯體滾燙,官員用手一捧,當下吃痛,雙手一松,茶杯掉落在地,頓時在地上碎成幾塊,茶湯更是潑灑了一地。
而這茶杯碎裂之聲,正是動手的信号!
刹那間,幾十名赤膊的青年從兩側的立柱中紛紛閃出,一哄而上,全都撲向了官員。
場面陡然生變。
這幾十名青年和官員糾纏在一起,打翻燭台,推碎桌椅,書房内噼裡啪啦,喊殺聲,器物碎裂之聲響成一片,但書房上首的年輕人,卻仍舊背身,一動不動。
他知道,此刻已然是勝券在握了。
縱是官員平日裡習武,又有一身神力,奈何也是雙拳難敵一堆手,隻一刻鐘,就被這群青年撕碎上衣,按倒在地,不能動彈。
(擒拿鳌少保)
官員被掣肘于地,隻露出結實的後背,和後背之上,無數的傷痕。
傷痕雖舊,但遍布上身,看起來十分可怖。
此刻,這官員不能動彈,但口中叫罵之聲,仍然不停:
玄烨!玄烨!你看看!你看我身上的這些傷痕!這都是為你們愛新覺羅氏打拼天下江山時留下的!
我忠心耿耿一生!如今你便要這般對我!
書房内的年輕人仍舊沒有轉身,但他的身形卻止不住地抖動。
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題記
(清世祖愛新覺羅·福臨 畫像)
順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正月初八。
北京城千家萬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鞭炮聲此起彼伏,不絕于市。
這是新年裡的第八天,人們仍然沉浸在辭舊迎新的歡樂之中。
但在京師紫禁城中,順治皇帝愛新覺羅·福臨卻沒有感覺到這份歡樂。
原因無非一點,那就是這位少年天子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
福臨之死,一來死于天花惡疾,二來死于對這個世界的無盡失望。
這位大清帝王在少年時代被叔父多爾衮架空,飽嘗了失去權力的滋味。
親政之後,深陷于繁重的國家事務之中,埋頭苦幹,深感政治工作的無聊。
是的,在作者來看,這位在史學界贊譽頗多的大清帝王,本質上是不太願意做皇帝的。
這個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
山河破碎,天下大亂之際,群雄割據一方,誰都想别開天地,另造乾坤,用血與淚為代價,成為這世上的王。
但現在大清入主中原,國泰民安,經濟發展,四方初定,正是帝王施展雄才的大好時機,順治皇帝卻說什麼也不想幹了。
帝王又如何?權力又如何?
這世上所有的權力和風流人物,豈不是最終都會淪為糞土?
所謂糞土,那便是先變成糞,再成為土。
(董鄂妃 形象)
當然,皇帝想要辭職不幹,不單單是因為對政治環境的失望,對人生命運的看破,更因為自己失去了一生中最為摯愛的女人——董鄂妃。
失去了最好的知己,就像琴聲失去了最好的聽衆,人,就會變得很寂寞。
于是,我們的順治同志在萌生退意中郁郁寡歡,很快染疾去世了。
于順治而言,這似乎是一種解脫。
但按作者來看,未免讓人有些唏噓。
順治如此消極悲觀地看待自己的人生,但人生其實并不悲觀,不僅不悲觀,反而有些可愛。
人生在世,就應該懂得去享受生命,懂得怎樣去尋找快樂。
人如風中之落葉,水中之浮萍,落葉和浮萍雖然沒有根,但它們同樣也是小小的生命。
也許它們時常生活在苦難之中,但我從未見它們自暴自棄,怨天尤人。
反而,它們無時不刻,都在頑強地生長着,它們無比渴望着生命的光芒。
物能如此,人何不如?
但此時說這些已經于事無補,因為順治已經死了。
塵歸塵,土歸土,現在,大清王朝迎來了他的新主人,即順治皇帝的兒子,愛新覺羅·玄烨。
(少年康熙 畫像)
康熙皇帝登基的時候,隻有八歲。
是的,是八歲,不是二十八,也不是十八。
如此小小年紀,實在是難堪大位。
順治皇帝當然也不是傻子,臨死之前,為小康熙精挑細選了四位輔政大臣,即:
“常年請假”索尼,“作死小能手”蘇克薩哈,“我全都要”鳌拜,“狗腿子”遏必隆。
四位大臣深受信任,在皇帝的病榻前拍着胸脯表示,以後哥四個一定同氣連枝,抱成一團,忠心輔佐幼主。
但事實證明,四位仁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友好。
索尼的外号叫“常年請假”,是因為索尼雖然位居四大輔臣之首,但常年告病在家,基本上不參與朝堂事務。
蘇克薩哈人稱“作死小能手”,是因為這位仁兄脾氣古怪,跟誰也處不到一塊,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基本上都讓他得罪了個遍。
遏必隆之所以有“狗腿子”的雅稱,則是因為這位兄台雖然位列四大輔臣之一,權勢龐大,但卻甘為鷹犬之輩,淪為了鳌拜同志的爪牙。
(鳌拜 畫像)
而鳌拜同志被叫做“我全都要”,則是因為如果朝堂上的權力是一塊蛋糕,那麼鳌拜同志一定是要一口吞下,剩下三位隻能咽口水,而權力的蛋糕如果有四塊,那麼鳌拜一定會先把自己的這一塊吃了,然後再把另外三塊搶過來。
“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全都要。”——這是鳌拜同志的人生信條。
鳌拜,瓜爾佳氏,滿洲鑲黃旗人,大清王朝的老資格。
年輕的時候他就跟随清世祖皇太極同志四方征戰,功勳赫赫,此時又成為了輔政大臣,可謂是權勢滔天。
八歲的康熙皇帝面對鳌拜,實在是沒什麼發言權。
在年幼的皇帝眼中,既然鳌拜被選為輔政大臣,必然是是大清王朝勤勤懇懇地打工人,所以小皇帝隻盼着鳌拜勤勞肯幹,忠心耿耿,除此之外,平時飛揚跋扈一點,倒也沒什麼所謂了。
皇帝的寬宥是一種無奈之下的妥協,也是君臣之間的一種善意,但在鳌拜的眼裡,這種善意卻變成了小皇帝的怯懦。
果不其然,我們的鳌拜同志,有點飄了。
康熙皇帝最為喜愛的侍衛,叫做偻赫。
偻赫二十出頭,血氣方剛,身為侍衛,一向最看重臣子對帝王的威儀體統。
小皇帝康熙能忍受鳌拜整日裡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猖狂行徑,但侍衛偻赫卻對這位早就忘了君臣之禮的輔政大臣十分看不慣。
所以每次鳌拜來找皇帝議事。偻赫立在一旁,往往擺出一副鼻孔看人,嗤之以鼻的神态來。
(偻赫 形象)
結果呢,鳌拜也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康熙是天子,是大清之主,對我鳌拜也得客客氣氣的,你區區一個侍衛,你敢給我臉子看?
于是,鳌拜一頓操作,各種栽贓陷害,把偻赫送上了刑場。
偻赫之死,對康熙皇帝來說,無疑是十分震驚的。
當初自己信任鳌拜,無非是覺得鳌拜本性不壞,衷心輔國,頂多是有些不修邊幅,脾氣又大了點。
但如今看來,鳌拜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這位出身勳貴,掌握大權的大清重臣似乎已經忘記了傳統意義上的君臣之節,轉而變成了一個權欲熏心,無法無天的人。
給你權力,是希望你善用權力,為國為民,而不是讓你以此為資本,頻頻僭越,乃至威脅皇權的。
然而,這種情況還在繼續,并且愈演愈烈。
之前我們說過,四大輔臣之首,其實是索尼。
索尼雖然常年抱病不上朝,但畢竟是名義上的團隊領導,所以對鳌拜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但這位老同志在康熙六年,即公元1677年一朝病逝,情況可就有點刹不住車了。
(索尼 畫像)
遏必隆同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認定了鳌拜以後肯定會風生水起,所以鐵了心要和鳌拜穿一條褲子。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能和鳌拜抗衡的,就隻剩下蘇克薩哈。
我們之前提到過,蘇克薩哈這個人,性格孤傲,跟大家相處的并不是很好,又不懂得團結同僚,所以很快在政治戰場上被鳌拜擊敗,領了便當。
索尼死了,蘇克薩哈被殺,事到如今,四大輔臣隻剩下一個有和沒有一個樣的遏必隆。
八歲的康熙不能親政,鳌拜幫他處理政務,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如今皇帝已經十六歲,鳌拜卻并不想把權力交還給他。
我們知道,清朝前期的政務處理,主要靠兩種方式,一種是議政王大臣會議,另一種是六部官員開會。
六部很好理解,兵,工,禮,吏,刑,戶幾位大員碰個頭,相互交流一下工作。
而議政王會議,即為把大清朝的八旗旗主,王爺貝勒,等等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到一起,商議國事。
往常,這兩次會議,都應該是由皇帝本人主持的,但現在,鳌拜當皇帝的家,六部開會他搶着發言,坐皇帝的主,議政王會議上不給皇帝話筒,實在是對帝王的皇權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這天下,到底是你瓜爾佳·鳌拜的,還是我愛新覺羅·玄烨的?
(張居正 形象)
鳌拜同志或許把自己當成了當年明王朝那個大權獨攬的張居正,但康熙皇帝卻絕非年輕時膽小懦弱,直到張居正死後才敢清算他的萬曆皇帝朱翊鈞。
康熙對鳌拜忍無可忍,他必然要除掉這個屢屢幹涉自己的權臣。
但朝堂之上,盡是鳌拜爪牙,朝野之外,皆為鳌拜黨羽,被孤立在政治環境之中的康熙皇帝,基本上就是個光杆司令,他要如何擊敗鳌拜?
曆史告訴了我們答案。
這位聰慧勇敢的少年天子沒有選擇在宛如修羅場一般的政治戰場和鳌拜開戰,因為他知道以自己如此淺薄的政治背景和鳌拜較量,無異于是死路一條。
所以,皇帝選擇了更為簡單的方式,那就是請鳌拜獨自赴約,然後提前布控,待到他來時,一哄而上,直接把他給抓了。
由此,便出現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自古以來,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道至簡,能把複雜的事情變簡單,才是一種真正的智慧。
一步一步的交鋒,逐步瓦解掉鳌拜的勢力對皇帝來說如同在懸崖之上起舞,稍有不慎就有墜入深淵的可能。
相比之下,直接拿下鳌拜,無疑是幹脆利落的選擇。
(清聖祖愛新覺羅·玄烨 畫像)
鳌拜退場了,而年輕的康熙皇帝,終于革除了自己在紫禁城内的一切障礙。
當年,年幼的康熙皇帝受制于四大輔臣,他曾經失去主權,失去行動力,失去作為一個天子的尊嚴。
而現在,他把一切都奪了回來。
是的,隻有真正的失去一切,你才能明白,自己的力量和偉大。
這位果敢的少年太子,即将開始一段,屬于自己的傳奇。
這傳奇不遠!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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