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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不羨慕董嬌娆，沒有人不恨董嬌娆。

羨慕她十數年如一日的帝寵優渥，恨她的嚣張跋扈、蛇蠍心腸。

不過這一切原是與我無關的，畢竟董嬌娆是高高在上的淑貴妃娘娘，而我不過是尚食局最最低賤的一名司藥宮女。

連搓藥丸子都輪不上我的那種，我每天負責的就是搗藥，搗藥，從白到黑，年複一年，就連做夢，眼前飄蕩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搗藥杵，大約月宮裡的玉兔也沒我勤奮。

我從不奢望做什麼攀龍附鳳的美夢，我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膀大腰圓、身高體長，一雙手比尋常宮女的要大上兩倍。

别的女子因為長得漂亮被調到内宮伺候，我卻是因為力氣大，掌司藥的嬷嬷說，當初就是看我長得孔武有力，所以才特地将我從雜役司調過來負責搗藥。

是的。

我原本是雜役司的一名粗使宮女，很小的時候就被賣進宮了。

我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家住哪裡，遙遠的記憶中，故鄉仿佛遭了水災，我随波逐流淪為乞丐，流落街頭，學着人家撿了根稻草插在腦後，自賣自身。

三兩銀子，我被宮裡采買雜役的周女官帶進了宮，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名字也是她給我取的——芳顔，随她一起姓周。

隻可惜我随着年歲增長，日漸五大三粗，白白辱沒了這個溫柔美好的名字。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早日攢夠了銀子，像周女官那樣找機會出宮去，在京城買上一間宅子，幾畝肥田，養上一隻橘貓，頤養天年。

談婚論嫁？怎麼可能。

哪個男人敢娶我啊，圖我腰粗？圖我力大？還是圖我滿臉橫肉，一掌能劈碎三塊磚？

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皇帝的女人，直到春熙殿的人将我帶到董嬌娆的面前。

“低眉垂首做什麼，擡起頭來。”端坐在貴妃榻的董嬌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透過餘光，我能看到她華麗的裙擺。

绯色的羅裙，用最名貴的錦緞裁制而成，咄咄逼人的豔色，如詭異妖冶的紅蓮，邊沿用金絲蜿蜒繡出芍藥的紋樣，光華熠熠，華美至極。

我依言擡起來頭，并不敢直視她，在規矩森嚴的後宮，宮婢直視妃嫔是大不敬，輕則被刑戒懲處，重則可治死罪。

“膀大腰圓，身材豐腴，看樣子是個好生育的。”董嬌娆淡然地打量着我，如同打量一個不值一文的玩意。

“奴婢可是專門奉娘娘的命找出來的，這阖宮上下，除了粗使婆子，再沒有比這姑娘更豐腴圓潤的了，絕對的适合生養。”将我帶來的女官殷切地回道，言語之間盡是谄媚之色。

“顔色是差了點，不過不重要，這事你辦得不錯。”董嬌娆點點頭，很是滿意，差了婢女帶女官下去領賞。

我茫然地跪在原地，聽着她們的對話，隻覺得荒謬至極。

生育，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不說董嬌娆膝下已經有了大皇子，即便是要找人固寵，借腹生子，也不應該輪到我啊。

可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本宮需要一個人，替本宮生育一個孩子，而你，剛好是一個合适的人選，”董嬌娆把玩着朱紅色的蔻丹，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事，不論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都得應下。

“生下孩子後，你若是願意留在宮裡，本宮保你一生富貴榮華，你若是想出宮，本宮可以給你大筆銀子，保你一世衣食無憂。”

“婢子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任憑娘娘差遣。”我當即滿心歡喜地謝恩，天下竟還有這樣的好事？

不說就我這副模樣，注定要孤獨終老，董嬌娆許諾的大筆銀子，就足以讓人動心。

我在司藥處日日搗藥，受盡各種閑氣，累到腰酸背痛，每個月隻不過攢下二兩銀子，憑這點銀錢，想在帝京買房買田，沒個一、二十年的功夫不可實現，如今能一步登天，安有不喜之理？

“很好，本宮喜歡識趣的人，從今以後，你就是本宮宮裡的人，本宮給你什麼，賞你什麼，你隻管受着就是，别多管，别多問，日後有的是你的好日子。”

董嬌娆很是欣賞于我的識時務，當即安排我在春熙殿的配殿淡煙堂住下，又安排了一個小宮女伺候我，平日也借着宴會的機會帶着我多番走動。

惠風和暢，别來春半，二月二龍擡頭一過，就是花朝節。阖宮的女眷們除了張燈結彩、遍貼花黃之外，更提起十二分精神來，因為花朝節也是皇貴妃蕭媚娘的生日。

這是自我入淡煙堂以來，第一次露面人前，董嬌娆和皇貴妃素來不睦，我又是董嬌娆的人，她自然不肯讓我丢了她的顔面，一大清早，我就被婢女春櫻折騰了起來。

“姑娘，在咱們春熙殿，我梳妝的手藝可是除了粉黛姐姐外最好的，今天一定把姑娘裝扮得漂漂亮亮的。”春櫻頗為得意地同我炫耀。

春櫻正是董嬌娆撥給我的唯一的宮女，去歲剛剛從内務府選上來，容貌雖然不怎麼樣，但一口清脆如黃鹂的嗓音卻甚為悅耳。

她口裡的粉黛姐姐是董嬌娆身邊的妝發女官，春櫻一手梳妝的手藝就是跟她學的。

“‘漂亮’這兩個字和我沾邊嗎，你便給我梳個平整的發式就好，妝容也上淡些。

“就我這樣子，搞得滿頭珠翠、濃妝豔抹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要扮成醜角給皇貴妃娘娘唱大戲呢，到時候豈不越發丢了淑貴妃娘娘的臉？”

人貴有自知之明，在宮裡最底層的地方卑賤地活了這麼多年，我比誰都楚自己是個什麼貨色，看着梳妝鏡裡滿臉橫肉的自己，我如是說道。

“好像，也是呀。”春櫻看着鏡子中的人，有些苦惱地感慨。

皇貴妃執掌鳳印，位同副後，宮中無人不賣她的面子，更何況皇貴妃本身就是極其和善寬厚的人，憐貧惜弱，對宮人甚是寬厚，我在做宮女的時候，就受過她的很多恩佑。

董嬌娆帶着我到達怡然殿的時候，皇貴妃身邊已經坐滿了大大小小的諸多妃嫔，基本上能叫得上号的人都在，在一衆莺莺燕燕中，高大魁梧的我顯得格外不倫不類。

“淑貴妃娘娘這是從哪裡找來的醜角，這是特意帶過來給皇貴妃娘娘賀壽的嗎？”一個身着葡萄紫羅裙的宮妃，指着我巧笑倩兮道，正是賢妃李榮月身邊的昭容呂檀雪。

“昭容這話說得倒有趣，别人唱的戲哪有自己唱得好看。

“昭容平日不是口口聲聲對皇貴妃娘娘尊敬有加嗎，今天又是皇貴妃娘娘的芳誕，要我說，不如昭容親自上去唱一場，就這個角色正适合你呢。”

說這話的人是跟在董嬌娆身後的翠翹，她是婕妤，位份僅比昭容低一點點。翠翹是宮婢出身，據說從前在孔貴嫔身邊伺候，是無數企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宮女崇拜的對象。

不過，在春熙殿生活的這些天，我見得最多的就是翠翹對董嬌娆卑躬屈膝的讨好，基本上是董嬌娆指哪打哪，無外乎很多人都暗地裡說她是董嬌娆的“狗腿子”。

戲台上唱的是一出名為《珠钗緣》的戲，講的是寒門書生愛上淪落風塵的大家小姐，二人幾經波折，最後書生高中狀元、順利迎娶佳人的故事，如今正唱到了青樓的老鸨羞辱書生的那段。

老鸨披紅挂綠，濃妝豔抹，一張血口大盆配上敷得粉白的饅頭大臉，頭上還簪了一大朵顫顫巍巍的紫色絹花，正掐着腰，潑婦罵街似地辱罵書生，十足十的醜角。

呂昭容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陰沉着一張臉，狠狠地瞥了一眼翠翹，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

順婕妤翠翹可不是什麼急公好義的角色，她之所以替我出頭，隻是因為董嬌娆的授意，我用餘光暗暗看向董嬌娆，她一身灼灼似火的紅衣坐在不遠處，表情平靜如風。

皇貴妃也安排了人帶我坐下，坐次是最末等的，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堆采女、妙人、淑女之流，清一色八、九品的低位妃嫔。

雖然我的存在是如此格格不入，但因為董嬌娆的緣故，倒沒有人敢故意找我的事情。

“妹妹真的是好福氣，竟能入了淑貴妃娘娘的眼。”坐在我左手邊的一個俏麗女子頗有些羨慕地說道。我認得她，她是飛螢館的齊淑女。

“是啊，得淑妃貴娘娘看中，這是我的福氣。”我也順水推舟地回道，一來一往之間，齊淑女成了我在宮中交好的第一位妃嫔。

從皇貴妃處回來，董嬌娆很是厚賞了一番順婕妤，翠綠通透的玉匣子裡裝滿了圓潤潔白的珍珠，價值連城，董嬌娆眼都不眨地說給就給了，看得我頗為豔羨。

董嬌娆注意到了我的神采，饒有意趣地說:“你放心，本宮從不虧待身邊人，日後有的是好東西等着你。”

花朝節過後不久，就是大黎一年一度的佛緣誕，每一年的這一日，皇帝都會攜妃嫔去宮外的皇家寺院天水寺禮佛，作為高位妃嫔的董嬌娆也在随行之列。

董嬌娆走後的第二天，順婕妤翠翹來拜訪我，送了好幾匹華麗的錦緞給我，這些布料都是平素董嬌娆賞給她的。

“你住的地方，比起我的青花閣，倒是寒酸了不少，不過和别人比起，倒是不差，淑貴妃娘娘待你可真是不錯。”翠翹坐下，打量了一番屋内的陳設，笑着說道。

她是婕妤，有封号、有寝宮，自然不是我一個沒有任何名分的人能比的，别人都說翠翹喜歡炫耀，如今看來倒也所言非虛。

“淑貴妃娘娘待您自然也是極好的，這阖宮妃嫔，誰比得上您在淑貴妃面前得臉呢？”我恭維她。

“這倒也是，我可是淑貴妃娘娘最忠實的臂膀。”翠翹笑道，把玩着修長的指甲，仿佛看好戲一樣望着我。

“等這次從天水寺回來，淑妃娘娘應該會安排你開臉了吧？你若能一舉生下孩子，隻怕是要一飛沖天了。”

說到孩子的時候，翠翹的神色中流露出些許落寞。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前幾日皇帝到翠翹處過夜後，第二天一早董嬌娆就差人送去的那碗藥湯。

那是一碗避子藥，服下了就不會懷孕。其實包括翠翹在内，很多董嬌娆一手扶持起來的妃嫔，都喝過避子藥，她們能不能生孩子、什麼時候生，都得由董嬌娆說了算。

“等沒了那湯藥，婕妤日後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的。”我說道。翠翹的年紀并不大，正是适合生育的時候，而且素日帝寵不斷。

“我不會有孩子的，淑妃娘娘放不下我。”翠翹神色複雜，語焉不詳，轉而又說起别的話題來。

直到後來我出宮，翠翹來送我，我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才明白她是一位何等的狠人。

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說翠翹是董嬌娆的一條狗，那麼我呢？我又是什麼呢，一隻被借雞生蛋的母雞？

那天比我想象的來得還要快些，從天水寺回來的第三天，董嬌娆就安排了皇帝禦乾華到我這兒來。

皇帝喝得醉醺醺的，渾身都彌漫着暧昧而朦胧的酒香，這是和春酒的味道，不用多想，是董嬌娆喂的。

沒有什麼似水柔情，也沒有什麼戀戀不舍，一切都仿佛公事公辦一般，時間一到就結束了。随後就是第二天宦官耿盡忠到宮裡來宣聖旨，皇帝冊封了我為淑女。

後宮位分位比前朝設計，九等十八品，淑女是最末等的那一種。

自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皇帝。

我運道不錯，亦如董嬌娆所想象的那樣争氣，不過一次就懷了孕。董嬌娆給皇帝去報了喜，但皇帝卻隻是敷衍地賞了一點東西下來，顯然他對這個孩子并不期待。

董嬌娆倒是大喜過望，仿佛是自己懷上一樣，每日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地讓人照料着我。從始至終，我都不知道她為何這樣做。

她膝下有抱養的大皇子，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得文采飛揚，屢次被皇帝誇獎為“千裡駒”、“麒麟兒”。大皇子的生母李美人懷胎的時候，也未曾聽說董嬌娆對她如此精心照料。

更何況我腹中這個性别未知、生母卑賤、從根上就不受皇帝喜歡的孩子？

何至于惹得董嬌娆如此重視呢？

直到有一天我去給董嬌娆請安，走到門口時，恰巧聽到她和皇帝的談話。

“你即便要找人，也該找個過得去的吧，何苦尋那樣一個滿臉橫肉的粗魯賤婢，那夜若不是有酒壯膽，朕可真不知如何應對。”皇帝言語中有些許抱怨，對我的不喜之情溢于言表。

“隻有那樣體魄健壯的女子，才最有可能快速地、安全地生下孩子，所以今上您就将就一下吧。”

“田昭儀這些年過得太苦了，今上，這是我們欠她的。”說這話的是董嬌娆。

我沒有進去，悄然轉身離開。從我被帶到春熙殿的那一刻，從董嬌娆說要我替她生一個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孩子肯定是不屬于我自己的。

我無數次好奇過這個孩子的歸屬，原來，是要交給田昭儀嗎？

那個常年焚香禮佛、說話溫聲細語、使人一見就心生好感、慈悲溫柔得就像菩薩的女子嗎？

她的性格是那樣的純良，出身是那樣的清貴，又貴為九嫔之首的昭儀，我的孩子能有這樣的一個養母，我無比欣慰。

十個月後，孩子如期降生，是個男兒，穩健有力，臨被抱走前，董嬌娆問我要不要看看，我拒絕了。

“抱走，抱走，趕緊抱走，折騰了十個月可累壞我了。”我不耐煩地朝乳母揮揮手。我身強體壯，又得董嬌娆精細照看，生下孩子并沒有過多折騰。

“娘娘，現在可以安排我出宮了嗎？你打算給我多少銀子？”我咧嘴朝董嬌娆笑道，似乎半點不在意孩子剛剛生下來就被抱走了。

“雖然你身體很好，但也需要好好修養，百日後我安排人送你走，放心，銀子少不了你的。”董嬌娆被我混不吝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

接下來的幾日，我吃好喝好，還養胖了幾斤。董嬌娆是個大手筆的，直接給了我五萬兩銀子還有一大堆金銀珠寶，我看着這些錢财，喜不自勝。

有人說我是個混不吝的，孩子被抱走了，還樂滋滋數銀子，也有可憐我初為人母就骨肉分離的，我都渾然不在乎。

春櫻将種種傳聞講與我聽。

“這些人知道什麼啊，兒子哪有銀子可愛啊？有了銀子，什麼樣的兒子沒有。”我笑嘻嘻地數着那一疊厚厚的銀票，極為滿足。

百日之後，我與董嬌娆辭行，董嬌娆再次開口挽留我。

“孩子已經抱到清露殿處去了，長得很好，和田昭儀也很親昵，你要不要去看看？田昭儀是個和善人，并不反對你去見孩子。

宮女為皇上誕下龍子，沒來得及看一眼，孩子就被抱養給貴妃

“我可以讓今上把你的位分再升一升，你要是選擇留下，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了，不了，孩子被昭儀娘娘抱養，日後就隻會是昭儀娘娘的兒子。”我斬釘截鐵地拒絕道，連連推卻：“您還是快些放我走吧，這一百多天，我做夢都想着出去哩。”

“孩子被今上賜了名，叫‘弘辭’，取寬厚、文辭俊美之意。宮外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日後你要是想進宮看孩子，或者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随時托人帶口信給我。”董嬌娆再次叮囑我。

齊淑女懷了孕，不方便行走，唯一一個來送我的妃嫔是翠翹，向來吝啬的她竟也給我送了一大筆錢财，美其名曰給我添妝，方便我日後再嫁。

“出宮了，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嫁人了，有個自己的孩子，終歸是好的。”翠翹說得漫不經心，但話語裡卻是一種怅然若失的惆怅。

“從跟了淑貴妃娘娘，喝下紅花湯的時候，我就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這才知道翠翹口中的“淑貴妃娘娘放不下我”是什麼意思。

“别疑惑，這是我自願的，從我踏入宮裡的第一天起，我就立志要出人頭地，如今的種種是非因果，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翠翹對上我的目光，滿不在乎地解釋道。

她有她的選擇，我有我的選擇。她留下，選擇了榮耀和厮殺；我離開，選擇了自由和平凡。這一切皆不過是求仁得仁。

除去董嬌娆送的田契、地契，我還用她給的大筆錢财，買了莊子、買了鋪子、買了一座大宅子，在城南的梧桐巷定居下來。左鄰右舍都是平民百姓，和我相處得很和諧。

董嬌娆給我安排的身份是喪夫的小寡婦，新立的女戶，有田有地，家财萬貫。自從我安家下來，就不少人勸我再嫁，給我介紹過對象，我都拒絕了。

有沒有人圖謀我的家财？且不說我自己就是孔武有力的模樣，更何況還暗中有董嬌娆照料。

我收養八個小乞兒做兒子，請了最好的師父，教他們習武讀書，他們對我都很孝順，學得也不錯，後來還有三個孩子中了進士，其中五兒子周钰還是探花郎。

我還養了兩隻肥碩的大橘貓，油光水滑，圓滾滾的，癱在地上就是一大坨，每一天都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

時間一晃就是很多年，我從沒有找過董嬌娆留下的人，也從未有過回宮的想法，仿佛我生的那個孩子從未存在過，倒是董嬌娆，年年過節都給我送一大堆東西。

那個與後宮格格不入的周淑女已經不在了，隻有帝京城南的周婆子，身價萬貫，愛養貓，有八個孩子，長得人高馬大。

我曾遠遠地見過三皇子弘辭一面，是在周钰高中探花、騎馬遊街的時候。這一年，三皇子弘辭隐瞞身份參加科考，高中狀元，一時間被傳為美談。

書畫雙絕，滿腹經綸，陌上少年足風流，騎馬過長街，滿城盡是紅袖招，這些年，我聽遍了三皇子的美名。

我無比慶幸，董嬌娆把他交到了田昭儀的手裡；無比慶幸，自己的識時務、知進退。

曾經與我交好的齊淑女，後來生下了四皇子弘佑，她身份低微，孩子也被抱給高位妃嫔撫養，但齊淑女愛子情深，時常到高位妃嫔宮裡去看孩子。

久而久之，四皇子既不得養母寵愛，又因為生母位卑受盡嘲笑，俨然被養成了一個懦弱平庸的人，早早地被排除出奪嫡之列。

而弘辭，沒有生母拖累、倍受養母寵愛的弘辭，玉樹臨風，霁月光風，前途一片光明。

我抱着橘貓，站在樓上，看着下方意氣風發的兩個孩子，心中一片滿足。

仲秋八月，丹桂飄香，我又想起了周钰中探花後，笑容滿面地告訴我，要給我請封诰命夫人，想來過幾日，聖旨就該下來了吧？

豐饒，體面，我都有了，至此，我的人生一片圓滿。（原标題：《宮牆柳：芳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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