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圖有兩種解讀，看出沒？）

《子不語》有一篇《秀民冊》。

說的是丹陽一位荊某，參加童生考試前先做一夢，夢入一廟。廟裡一位王者端坐高堂，有官吏手捧名冊侍立。荊生問拿的什麼，回答科甲名冊。

荊生就請人家幫他查看。因為他自負才學，以為可中狀元。然查遍鼎甲名冊，沒他。再查進士、孝廉名冊，還沒他。臉色即變。有位建議去查明經、秀才名冊，繼續沒有。

荊生十分不服，高聲說，以我才學，天下奪魁，怎麼連秀才都當不上？！

說完就想動手撕毀名冊。

馬上被阻，要不再去看看秀民名冊吧。上面記錄的是有文才而無官祿的秀異人士。人間以科甲為第一，天上卻以秀民為第一。名冊由宣明王掌管，去找宣明王吧。

找到宣明王，打開華貴的名冊，第一頁第一名赫然便是荊某。

荊某一見，失聲大哭。宣明王笑着寬慰，你數數自古到今有幾個名狀元、名主試。韓愈、孫衮都是狀元，但世人誰還記得孫衮？羅隐終身不第，有多少人欽佩他。你該去求真才實學。

荊生不服，難道科第中人都沒有實學嗎？

宣明王說，既有文才又有文福的，一代不過寥寥數人，如韓愈、白居易、歐陽修、蘇轼。但他們的姓名另外登錄在紫瓊宮的名冊。

荊生聞言，默不作聲。夢中驚醒，怏怏不樂，此後屢試不第。

以下便是所感。

荊生所遇，就像被人說破命理。幾十年來，識命理為封建迷信。執着人定勝天，執着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執着功到自然成。

就有幾層意思。

一是知不知。你知不知道人各有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軌迹。你能夠活多久，還将要遇見啥，你知不知道。

二是信不信。有人跟你說了，說得很清楚，你信不信。

三是服不服。像這位荊生，知道了，相信了，但不服。雖然不服，但是結果無改。他能改什麼？認知。認知能改嗎？甚難。林逋、羅隐、王冕，甚至唐寅，和他不是同路人。

樂天知命，樂天在知命之後。

天下所多是荊生，在羨慕嫉妒恨中過一生。

原文照錄：

丹陽荊某，應童子試。夢至一廟，上坐王者，階前諸吏捧冊立，儀狀甚偉。荊指冊詢吏：“何物？”答曰：“科甲冊。”荊欣然曰：“為我一查。”吏曰：“可。”荊生平以鼎元自負，首請《鼎甲冊》，遍閱無名；複查《進士孝廉冊》，皆無名。不覺變色。一吏曰：“或在《明經秀才冊》乎！”遍查亦無。荊大笑曰：“此妄耳。以某文學，可魁天下，何患不得一秀才！”欲碎其冊，吏曰：“勿怒，尚有《秀民冊》可查。秀民者，皆有文而無祿者也。人間以鼎甲為第一，天上以秀民為第一。此冊為宣明王所掌，君可向王請之。”

如其言，王于案上出一冊，黃金絲穿白玉牒，啟第一頁，第一名即“丹陽荊某”。荊大哭，王笑曰：“汝何癡也！汝試數從古有幾個名狀元、名主試乎？韓文公孫衮中狀元，人但知韓文公，不知有衮；羅隐終身不第，至今人知有羅隐。汝當歸而求之實學可耳。”荊問：“科第中皆無實學乎？”王曰：“即有文才，又有文福，一代不過數人，如韓、白、歐、蘇是也。此其姓名，别在紫瓊宮上，與汝尤無分也。”荊未對，王拂衣起，高吟曰：“一第區區何足羨，貴人傳者古無多。”荊驚醒怏怏，卒不第以終。

2022年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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