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6日 薄陰
城市東部的老公園,古樸滄桑,沒有什麼遊樂設施,基本由地皮沙土,各種北方樹木,藤蔓和耐寒的花草覆蓋,青磚鋪的跑步甬道,細細長長沿着公園圍成了一個圓圈。甬道邊上,隔百來米就有一個木制的長椅供人休息。
我之所以選擇改換地點,到這兒來跑步,是因為這裡更幽靜,氧離子濃度高,更适合孕期保健。
年輕人愛熱鬧,到這裡來的不多,來這裡的大多是老年人居多。
每天,總能遇見一對六十歲左右的老頭老太太牽着手走步。男的,是個羅鍋,一米五上下的身材,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女的個子和男的相當,頭發攏得整整齊齊。男的别看駝背,走起路來卻很急,一點頭一點頭氣宇軒昂地往前走,好像随時要撲倒的架勢。那個老太太任由他牽着手,被動地跟着,但是有點小陶醉的樣子。經常走得累了,他們就找路邊的長椅,坐下來歇息一陣子。看天看樹,悄悄說話;或者,男的看一會手機,那女的就在旁邊默默等着。有趣的是,他們養了兩隻圓滾滾的小狗前呼後擁地跟着他們,所以,當他們走過來的時候,制造出了小小的全家出動的氣場。
這種公園裡“牽手親密”讓我很好奇,真為人世間還有這麼親密的夫妻之情而感喟。但一件小事,卻讓我接近他們。
老公園裡有幾隻松鼠,他們不怕人,常常下樹向過往的行人讨要吃的,當然得是香的油料類吃食才受它們歡迎,例如,核桃,炒的葵花籽之類。
這天,我也拿了兩隻核桃,去招待樹上的松鼠,希望他們下來分享美食。可怎麼叫喚,它們在樹上就是嬉笑打鬧,毫不理會我的好意。眼看着上班的時間到了,我沮喪地想要離開。這時,那個駝背男領着那個老太太出現在旁邊,他洪亮的嗓音吓了我一跳:“你把兩個核桃敲一敲,就來了”。我不明就裡,他過來給我做示範,果然,兩隻松鼠竄下樹來,迅速抱走了核桃。男人解釋,幾年來,大家喂松鼠,都是這樣,在它們不敢靠近人類的時候,大家 的習慣動作就是敲一敲,不斷地敲,久而久之,松鼠就認同了這獨特的“開餐哨。
哦,這個男人觀察得如此細緻。慢慢熟悉起來,我才弄清,這老頭老太太不是夫妻,是一對母子,隻不過母親十分年輕。但其實已經八十多歲了。
一個星期日的上午,我來到老公園比平時晚了一些,跑步到那片山梨樹叢中時,聽得一陣男女混聲的歌聲,男的高亢洪亮,女的中音委婉,此刻山梨花開,潔白如雪,浮塵的暗香,追随聖潔的清香随風入鼻。
這是附庸時髦還是骨子裡的雅緻?我驚詫于俄羅斯著名的曲子《山楂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伏爾加船夫曲》》《祖國進行曲》竟出自于這其貌不揚的娘倆之口。引得路過的人伸耳聆聽。在我的最初的判斷裡,這個羅鍋男大體也就是一個煤炭工人出身,生活貧困,是個盡孝的人,未曾想,有如此高的雅興。
熟悉的跑友告訴我,這個羅鍋兒男人不是老太太親生的,是繼子。62年前,我國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羅鍋男的家裡兄弟姐妹多,本來嘴多無食,生了羅鍋男體弱多病,脊背也有問題,像個蝦米似的微弱地哭,他父母就把他偷偷放在了老太太的家門口。當時,老太太是一所學校的音樂老師,對學生好,善良,穩重,口碑佳。
音樂女老師家裡有一個男孩,她撿到羅鍋男,就收養在身邊,為此,丈夫幾次表示,生活太困頓,一個月才供應兩三斤的大米白面(計劃經濟時期)要給兩個小孩吃,一張嘴吃飯和兩張嘴吃飯能一樣嗎?要送給福利院,但是,音樂老師不同意,她說,孩子的眼睛多聰明,這麼小就有期盼的眼神,傷感的眼力。我不想再制造一場離别,生活困難,我去背煤賣錢。
我的家鄉是全國有名的礦區,幾十年前,生活困難的人們都去礦區撿煤炭,背到市場賣掉。女音樂老師,為了留下羅鍋男,背了十五年的煤炭。有時,被礦區的糾察隊,追着跑,鞋子跑丢了,很狼狽地背着空簍子回家。
一晃,羅鍋男長大了,音樂老師忙着給他定親,羅鍋男娶了一位心靈手巧的手有些殘疾的姑娘。意外的是,結婚第二年,他媳婦難産而死。羅鍋男和母親好一陣子傷心,
音樂老師主張羅鍋男再找一個,很快,說定了一門親事,隻是彩禮還差三萬元,傾其所有後,音樂老師找到生活富足的大兒子,希望他能借給弟弟,以後會和羅鍋男一道從工資裡逐步償還。
大兒媳婦不樂意了:“媽,你幫助弟弟還錢,就等于我們也幫助了他。為啥?你的養老工資我們也有份,憑什麼都給他呀。再說,你養他成人就不錯了,還管他幹什麼呀?這不是沒頭沒腦嗎”音樂老師說出掏心窩的話:“媳婦,當媽的就是總想照顧最差的那一個孩子,這是天性。咱們幫他度過難關,生活總有好的時候。”但這筆錢因為沒借來,婚事告吹。
羅鍋男沒有工作,平時靠收集廢品生活,他阻止老媽給他說親事,決定和老媽一起生活。他撿垃圾時,别人給他一把破二胡,他拿回家,在母親的指導下,自娛自樂,彈唱歌曲。很多時候,小平房裡,傳來母子輕輕的和聲。
前兩年,大哥接走了母親,給他們看孩子。那陣子,羅鍋男好寂寞孤單,這時候,他就唱歌拉琴抒發對母親的思念。
現在,大哥的孩子上了幼兒園,母親謝絕了大哥的挽留,回到羅鍋男這裡,羅鍋男怕嫂子說自己貪圖老媽的工資才養老媽的,就讓老媽把工資都給哥嫂,真正的由自己養老媽。其實,他不在意老媽的工資,他隻在意和老媽相守的時光和溫情。
"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隻有風兒在輕輕唱。夜色多美好,心情多爽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美好産生向往,還是向往産生美好。
每個人都有情的歸宿,但是,羅鍋男對繼母的愛是純淨的,無私的。這種愛讓我們看到,母子情深,并不是母親生育了我們,其實在于母親養育了我們。養育之恩永遠大過生育之恩。就像羅鍋男所講,我雖然沒有經過母親的肚皮,但這不妨礙我感受到母愛的厚重,我是感恩的,因為您給了我最大的幸福。
有一天,我們會成為母親,希望我們的手也讓兒女牽着,不離不棄。
是生育的情深?養育的愛重?鍋男教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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