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輝
兒時,臘月一到村裡就開始彌漫着濃濃的年味。春節是最值得期待的日子,也意味着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日子的來臨。這些年,對于故鄉,每一次的回歸和别離都會給我帶來愈加陌生的感受。特别是故鄉的春節,再也沒有兒時的味道。
臘月二十六、二十七是村裡殺年豬的傳統日子,清晨露水晶瑩剔透,伴着霧氣,村裡的上空已是炊煙袅袅。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和父親一起搬柴火、壘竈台,心裡樂滋滋的,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勁。當初升的太陽爬上山頭時,“嗷嗷”的豬叫聲就開始回蕩在村子的上空,吓跑了村裡榕樹上唱歌的鳥兒。村裡殺年豬有一種墨守成規的默契感,鄰裡之間、家族裡都是錯開時間去殺年豬的,其目的是在殺年豬當天,擺上兩三大桌的全豬宴,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大家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暢談收成,憧憬美好的來年。
白露宿秋波·村前碧波蕩漾
除夕那天,家家戶戶都會貼上各種各樣的年畫、手工剪紙,把泥坯子木瓦房裝扮得煥然一新。當時,貼得最多的是偉人的畫像、拿槍的解放軍戰士。在那年代,年畫除了賦予新年的喜慶外,也折射了鄉人的信仰。門口貼的春聯絕大多數是出自村裡的老師或是醫生之類的“文化人”之手。他們會根據不同的家庭情況,書寫不同意義的春聯。那時候我家貼的春聯都是我拿着大紅紙跑到我的啟蒙老師家裡,請老師幫忙寫的。自幼右手殘疾的老師,左手寫出來的毛筆字剛勁有力。當年,我也很敬佩他的那一身書生卷氣。貼上他寫的春聯,我每天都會站在門口托起下巴,似懂非懂地唠念兩三遍,心裡也憧憬着自己有一天能像老師那樣點筆書香,揮墨潑毫。
除夕夜,爺爺奶奶有條不紊地祭祀祖先,神台上擺放雞、豬魚肉和各種傳統食品等祭品。從除夕到初三至正月十五元宵節,這些天都會以各種獨特的傳統方式祭祀祖先、門神、竈王、山神、河神等,燒完紙錢鞭炮就會在村裡陸續響起,新年的氣氛濃郁而又熱烈。
小時候,過年前的三五天,我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去試穿母親壓在箱底的新衣服和那雙母親一針一線納着的“千層底”。不到大年除夕晚,母親是不會讓我們四兄妹穿上新衣服和“千層底”的。每次偷偷試穿後,我都會按照原來的模樣整整齊齊地疊好,抹平,放到母親床頭的木箱裡。年夜飯過後,母親都會督促我們四兄妹認真用她事先準備好的砂仁葉浸泡的熱水來洗澡。洗完澡後,母親才從箱底裡取出新衣服和她一針一線縫制的“千層底”布鞋交給我們。故鄉那一帶的習俗有道是除夕夜用砂仁葉浸泡的熱水來洗澡,有驅除百病的功效,起到避邪保平安的作用。所以砂仁葉浸泡的熱水澡是故鄉80年代前,數代人的一種回憶。
這些年春節回到故鄉,我都會追憶故土的往昔。如今富裕起來的村民們,過春節比以前簡單多了,凡是能在超市買到的東西,都會親自做出來。“千層底”布鞋,徹底地消失在故鄉小村的水泥路上。年圩日,街市冷冷清清,不再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臘月末“嗷嗷”的殺豬聲,更是零星破碎。春聯是現成的,買回來,貼上去,甚至不會看上一眼,念上兩句。許多地道的傳統小吃也在餐桌上逐一謝幕。鞭炮則比以前氣派得多,家家戶戶都燃放煙花,天色一暗,村裡的上空五彩缤紛,格外熱鬧起來。祭祀的流程則完全走樣,電燈蠟燭取代了石蠟,隻要通電它能一直亮在那裡,以前要燒到天亮的香火隻有這個形式,當年的那份虔誠和認真卻早已不在。記憶中的鬧舞獅、打陀螺、搭台唱戲等娛樂活動則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的年味,深深地觸痛了我的心,今日山村物質的繁榮,生活的富足,卻模糊農耕文明和鄉土氣息。
走在村道上,熟悉的人越來越少,陌生的人越來越多。故鄉,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模樣。春節前,雖然春運時一票難求,但仍無法阻擋遊子歸家的腳步。可是山村的年味确确實實已經沒有兒時的深刻、豐滿的内涵了,一種傳統文化的缺失似乎已經無法逆轉和複盤。正月初七至元宵後一天,村裡的許多的人又不約而同地擠上通向山外的客車,高鐵站人潮湧動……
一年生計與打拼又上演。故鄉的村落又有些許的冷清,甚至有的人去樓空、宅院深鎖。留守的人在望穿秋水,離開的人卻歸期無定……
五月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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