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杜甫

黃四娘家花滿蹊1，

千朵萬朵壓枝低。

留連戲蝶時時舞2，

自在嬌莺恰恰啼3。

注釋：

1. 黃四娘，身份不确知，大概是杜甫的鄰居。蹊，小路。

2. 留連，蝶戀花飛而不忍離開。

3. 自在，即自由自在的意思。恰恰啼，猶言着意啼。《廣韻》入聲卷三十一：“恰恰，用心。”一說，恰恰，即适當之意。

賞析：

上元元年（760），杜甫蔔居成都西郭草堂，在飽經離亂之後，開始有了安身之所。春暖花開時節，他獨自沿江畔散步，情随景生，一連成詩七首。此為組詩之六。

首句點明尋花的地點，是在“黃四娘家”的小路上。此句以人名入詩，生活情趣較濃，頗具民歌味。次句“千朵萬朵”，是上句“滿”字的具體化。“壓枝低”，描繪繁花沉甸甸地把枝條都壓彎了，景色宛如曆曆在目，“壓”、“低”二字用得十分準确、生動。第三句寫花枝上彩蝶蹁跹，因戀花而“留連”不去，暗示出花的芬芳鮮妍。花可愛，蝶的舞姿亦可愛，不免使漫步的人也“留連”起來。“時時”二字，把春意鬧的情趣渲染了出來。正賞心悅目之際，恰巧傳來一串動聽的莺啼，将沉醉花叢的詩人喚醒，這就是末句的意境。“嬌”字寫出莺聲輕軟的特點。“自在”不僅是嬌莺姿态的客觀寫照，同時也傳達出它所帶給人心理上的愉快輕松之感。詩在“嬌莺恰恰啼”聲中結束，饒有餘韻。讀這首絕句，仿佛自己也走在千年前成都郊外那條通往“黃四娘家”的路上，和詩人一同享受那春光給予視聽的無窮美感。

盛唐人很講究詩句聲調的和諧。他們的絕句往往能被諸管弦，因而很講協律。杜甫的絕句不為歌唱而作，純屬誦詩，因而常常出現拗句。但這種“拗”不是對音律的任意破壞，如此詩“千朵萬朵壓枝低”句，按律第二字當平卻用仄。“千朵萬朵”的複疊，具有一種口語美。而“千朵”的“朵”與上句相同位置的“四”字，雖同屬仄聲，但有上、去聲之别，聲調上仍有變化。詩人也并非不重視詩歌的音樂美。這表現在三、四兩句雙聲詞、象聲詞與疊字的運用上。“留連”、“自在”均為雙聲詞，如貫珠相聯，音調宛啭。“時時”、“恰恰”為疊字，既使上下兩句形成對仗，語意更強更生動，同時更能表達出詩人“留連”在花、蝶之中，忽被莺聲喚醒的那種刹那間的快意。

參考：

1.《杜甫詩選》，中華書局2005年版，P165。

2.《中國曆代文學作品選》（中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P129。

3.《唐詩鑒賞辭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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