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蟬鳴
作者:陳欽然
夏日裡,炎熱的三伏天,是蟬最活躍的季節。俗話說:“黃豆耪,知了響。”家鄉人把蟬叫“知了。”這時是開始耪黃豆的時候,每一天就都能聽到蟬的鳴叫了。
如今居住在城市中的我,在伏天早已到來的時候,卻很少能夠聽到蟬的嘶叫。不由得讓我想起童年和少年時期在老家農村的夏日裡聽蟬鳴、捉知了、挖爬蟬狗的樂趣。
家鄉的夏日,到處是不絕于耳的蟬鳴,天氣越悶熱,氣候越幹燥,氣溫越高,蟬的叫聲就越多,越熱烈。那蟬聲一會兒婉轉低揚,一會兒高亢激昂,一會兒又像下着綿綿細雨濕潤着萬物。整個村莊裡,樹林裡蟬聲此起彼伏,相互呼應,時刻不停,就像婵兒們免費上演的一場規模宏大的“演唱會”,有獨唱,有對唱,有二重唱,有大合唱,也有雜亂無章的混合唱,可以用喧嚣塵上來形容不會為過。演唱的時間不分白晝黑夜,随時随地都可聽到。
家鄉人從烈日炎炎,熱浪滾滾的田地裡勞作歸來,走進清涼的河水中,沖洗掉渾身的汗漬,或是從水井中提上來一桶涼水,倒進臉盆裡,侵濕一條毛巾,擰去水分,擦一擦臉面,再把冰涼的毛巾按在胸口上,惬意地閉上眼睛,舒服的感覺難以言表。再涮洗一下毛巾,擦洗擦洗胳臂和下肢,特别是把涼水侵濕的毛巾從背後拖拉過去,似乎全身的熱氣瞬間就被抹沒有了。
然後,選擇一棵樹冠很大的楝樹,或是一棵葉子寬厚肥碩的泡桐樹,或是細密如碎金的女貞,或是垂吊着玲珑剔透葡萄的葡萄架下,坐在闆凳、椅子上,或是四仰八叉地躺在軟床上,時尚一些的人家有躺椅,就躺在躺椅上,伸肢舒骨,輕輕地搖着蒲扇。側耳聽着蟬兒們聲嘶竭力的喊叫,或是有節奏的輕鳴,真是美好的享受,樂趣橫生,蟬聲趕走了悶熱,趕走了疲勞,趕走了煩惱,就會慢慢地進入甜蜜的夢鄉。
家鄉人把蟬分作兩種,一種叫它“知了”,還有一種叫它“伏了”,也是雌雄之分。“知了”體型較大,喊叫聲直來直去,并且聲音激昂、粗犷;“伏了”其體型稍微小了一點,叫聲婉轉悠揚,抑揚頓挫,很有節奏,讓人聽了它們好像在喊着“伏了、伏了、伏了······”。
鄉村的蟬鳴,最熱烈的時候,是在晚飯後。這時的蟬兒們好像把憋了一天的勁要全部使出來一樣,都在争先恐後地喊叫。完全沒有了白天鳴叫的章法,始終帶有一種不羁的狂野。它們一上來就開始敞開喉嚨,用大嗓門“吱、吱”地叫着,鳴叫聲幾乎是在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響起,喊叫聲充滿樹林、村莊,甚至是整個天地之間。它們在鄉村夏夜“蛙、蟲交響音樂會”的舞台上獨占鳌頭。它們的叫聲蓋過了一切不知名蟲兒們的鳴叫,甚至池塘裡的蛙聲也變得斷斷續續的,偶爾發出一兩聲孤獨的“呱、呱”之聲。
夏日裡,自從有了蟬鳴,村莊裡青少年的樂趣就是粘(捉)蟬、拾蟬蛻、挖爬蟬狗(家鄉人叫“知了猴”)了。有時,一些成年人也會加入這些行動。
粘蟬,又叫“粘知了”。我們粘知了有兩種方法,一是在母親做面筋飯的時候,向母親要一點面筋。我們把一小塊面筋團成小球狀,固定在一根長長的竹竿頭上,然後舉起帶有面筋的竹竿,悄悄地又是小心翼翼地靠近趴在樹上的蟬,粘住它的翅膀,蟬就會發出一聲驚叫,開始掙紮,但是面筋粘住了它,面筋的粘性又很強,它是逃脫不了的。我們捉住它,把蟬翼掐去,它隻有在地上打轉轉,就無法飛起來了。有時,我們還把它裝進一個玻璃瓶中,看它在瓶中亂撞來取樂呢。另一種方法就用馬尾套蟬。用一根長長的馬尾拴在竹竿頭上,在挽一個活套,來到樹下,發現有蟬趴在樹上,就舉起竹竿将這個馬尾活套慢慢地靠近蟬,由于馬尾很細,它是不會發現的,還用爪子亂抓亂撓呢,這時,蟬一抓,馬尾就套住了它的爪子。這時,它會拼命地喊叫,撲撲楞楞地想逃脫,但終究是逃脫不掉的。
挖蟬爬狗,是我和小夥伴最快活的事。蟬爬狗(知了猴)也就是蟬蛹,白天藏在樹下的地洞裡,單等到天黑,它就破洞而出,爬到樹上,再慢慢地脫去殼變成蟬。蟬洞圓圓的,比大拇指稍微粗一些,蟬蛹也很狡猾,為了保護自己,在圓洞的上邊,留下一層薄薄的地膜,這地膜花花搭搭,和地皮表面的顔色一樣,不仔細瞅瞅是看不出來的。蟬蛹頭朝上蹲在洞内,做着要沖出去的樣子。我和小夥伴們拿着小鏟子、镢頭,帶着玻璃瓶或是帶釉子的小罐子,有的還帶着自制的竹篾鑷子。我們來到樹林裡,人人聚精會神,睜大眼睛,低着頭,彎着腰,在樹根周圍的地面上仔細地搜索着,一旦有人發現了蟬蛹的洞,就會驚喜地喊道:“哎呀!我找到了一個爬蟬狗洞!”大家就會圍攏過去,看着那個小夥伴用手指輕輕地捅一下洞口的薄膜,洞就出現了。可以看到洞裡有一個黃色的胖胖的爬蟬狗蹲在裡邊,用手指碰碰它,它還張牙舞爪地不願出來。于是,有人就用竹篾鑷子把它夾出來,放進玻璃瓶中,它在瓶中并不安生,爬來爬去就是無法爬出瓶子。
晚上捉爬蟬狗,就不需要挖蟬蛹洞了,而是提着馬燈,拿着手電筒,或是端着煤油燈朝樹的根部周圍和樹幹上照照,看看,就能夠發現有的爬蟬狗剛從蟬蛹洞裡爬出來,有的正往樹上爬,有的才爬到膝蓋高,有的已經爬到一人高了。在燈光下我們很快就能抓到它們。有時我們抓爬蟬狗直到深夜,收獲頗豐,高興的一夜難眠。
清晨,當太陽閃紅的時候,我和小夥伴們還會蹚着露水,到樹林裡觀看蟬脫殼的全過程,也是很有趣的。那些晚上沒有被逮住的爬蟬狗,這時正在往樹上爬,有的已經脫殼,殼還死死地釘在樹上,而蟬卻自己爬得很高了,身子變黑了,伸直了翅膀,開始“吱、吱,或是知了、知了”地叫起來。
正在脫殼的蟬蛹,用爪子死死地抓住樹皮,接着從它頭上背上裂開一條裂縫,然後,猛一用力,先将頭和前爪從裂縫中脫出來,而下半身則仍在殼内,像倒挂金鐘似的仰面朝天地倒挂在殼上。此時的蟬黃黃的、嫩嫩的,翅膀像一團揉皺的薄紙,泛着淡淡的綠色,緊貼在下半身上一動不動。等一會,頭變得色重一些,雙翼展開了,成了兩張既大又透明的長扇。再過一會,它忽然一打顫,将倒挂的身子,向前向上翻去,前爪緊緊地抓住殼。接着,再用力,把下半截身子從殼裡拔出來,一個完整的、嫩嫩的蟬就出現了。這時,蟬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把身子趴在殼上歇息着,讓晨風吹幹它的身子和翅膀,然後,才急急忙忙地甩掉殼子,爬到樹上去了,開始了它的新生活。在學校裡曾學過“金蟬脫殼”的成語,在樹林裡我們對這個成語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蟬蛹脫去的殼叫做“蟬蛻”,是一種中藥,因此,拾撿“蟬蛻”也是我和小夥伴們必須要幹的,也是當時我們勤工儉學的主要方式之一。我們也把撿拾來“蟬蛻”,交給父母,賣到藥店,在那個年代,也是家庭的一筆不菲的收入。
時過境遷,我的童年和少年在人生的長河中,已經流失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但是,在農村老家童年和少年的生活情景卻記憶猶新,特别是夏日裡,聽蟬鳴、捉知了、逮蟬蛹、撿蟬蛻的趣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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