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2日,在這個被大家推為“世紀最愛”的日子,由日本金牌編劇坂元裕二創作的《花束般的戀愛》也正式登陸内地院線和廣大影迷見面。
單提坂元裕二的名字可能很多人會感到陌生,不過讓他年少成名的那部《東京愛情故事》已經是内地無數電視劇迷心中的愛情經典,而近年來《四重奏》、《問題餐廳》、《大豆田永久子和四名前夫》等一部部具有鮮明個人特色的作品也在不斷為他積累擁趸鞏固地位。
《花束般的戀愛》是坂元裕二首度挑戰大銀幕的作品,而擔任導演的則是和此前和他有在拍攝《四重奏》時合作過的土井裕泰。
《花束般的戀愛》聚焦于一對戀人曆時五年的愛情故事。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山音麥(菅田将晖 飾)和八谷絹(有村架純 飾)因為錯過同一班末班車而意外相遇,共同的感性和愛好讓兩人慢慢相知相熟相戀,可惜随着時間的流逝、社會生活的壓力帶給兩個人的生活中與心态上的變化終究讓兩個彼此相愛的人再難維系這段情感...
很多觀衆一看到這樣的電影可能就會下意識地将電影标簽化地概括為“文藝青年的懸浮愛情慘遭社會毒打認清人生擁抱現實從此向社會低頭苟且度日”的又一部高度類型化的小傷感青春愛情片。
如果這麼說可就既小觑了坂元裕二的功力,也抹殺了坂元裕二的良苦用心了。作為坂元裕二首登大銀幕之作便被權威電影雜志《電影旬報》選入年度十佳的作品,怎麼會如此簡單?
導緻影片被過分單一解讀的原因除了大家有對類型片慣性選擇的解讀視角之外,其實或許也恰好和這是坂元裕二首次做電影劇本有關。
坂元裕二雖然活躍在文藝創作的多個細分領域(除電視劇外,小說、舞台劇等也有涉足),但其最主要的創作陣地依然是電視劇。
一部10集長的日劇,有450分鐘的時間可供編劇鋪排發揮,也可以通過角色台詞對作者本身想表達的思想觀點進行闡釋,而在一部120分鐘體量的商業電影裡,能直接“說”的部分那必然是大大縮水,作者性強的影人也很難在這樣的限制裡兼顧各方因素的同時大量進行解釋,不過坂元裕二依然是通過提早埋藏的線索、反複強調的叙事符号、獨富旨趣的結構設計完成了商業類型叙事的構建和獨到精準的自我表達。
先看叙事層面,男女主人公(以下簡稱為麥和絹)的設定可以說是相對典型的文藝愛情電影主人公的設置,有共同的愛好和感性:都喜歡拿電影票根做書簽、都會對總是會打結的耳機吐槽、讀同樣的詩、對很多問題有迥于常人卻彼此互通的觀點......
影片中提到的大量符号和兩人共同的重合點實在是不勝枚舉,坂元裕二也在其中添加了大量“即時性”的文化符号,像是兩個人一起看的漫畫《黃金神威》、《寶石之國》,聽蒸汽波玩SWITCH等等,這些具體可感的符号細節使得電影劇作很“抓地”,可以讓觀衆建立起“他們真的就是和我們一樣,曾一同生活過那段時光的兩個年輕人嘛”的信念感和代入感,消除熒幕内外的壁壘,增加真實性、促進并利于觀衆共情。
更重要的是,坂元更是通過男女主共同點這一叙事符号的設置其實早早地就對主旨作了暗示表達,也對兩個人最後的愛情“悲劇”做出了提示,這一點就是:男女主人公在生活裡都是不理解“為什麼在石頭剪刀布裡,柔軟的布會赢堅硬的石頭?”的人。
“為什麼布會赢石頭?”這個點第一次出現是在影片開頭。
坂元裕二在男主山音麥第一次登場便通過他本人心理自述向觀衆展示這一疑問,可能當時大家第一感覺隻會認為“這是個有這獨特思考回路的人”,而第二次出現則是在兩人初次相遇的夜晚,女主八谷絹向男主自述自己始終不理解為什麼布會赢石頭,因為共鳴點實在太多,觀衆看到這裡恐怕難免隻會想到“果然在這種文藝愛情片裡,編劇總是愛給兩個人制造奇奇怪怪的共鳴點,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嘛”。
可看到影片最後我們其實會發現,“石頭”不正是男女主的鮮明象征麼?他們是兩顆不知紅塵多艱、有棱有角的頑石,走向社會的過程中不斷用自身的肉身和單純去與社會這塊看不見摸不着但又無時無刻不在場的“布”摩擦、沖撞、戰鬥、他們思想上對“為什麼柔軟的布會赢堅硬的石頭”的不解,表現到生活上就是他們面對生活時顯露的單純、彷徨、掙紮。
而在這裡我們就不得不提到坂元裕二在影片中反複提及的另外一個符号來互相映照作解了,這個符号就是——今村夏子。而這,正是解開在這部戀愛電影外殼下坂元裕二想表達的真意的絕對關鍵。
今村夏子是日本近年來備受矚目、獨具一格的八零後作家,2019年憑借《穿紫色裙子的女人》(内地譯名:無人知曉的真由子)摘得日本文學最高榮譽——芥川賞。她筆下的人物多是奇誕、自我、孤獨、與社會異化堅決對抗也被其扭曲的邊緣人。堅持自我的個體面對社會的摧折産生不适、被異化、扭曲是她筆下關注和刻畫的焦點之一。
影片中作為叙事符号出現的“今村夏子”數不勝數,從兩人第一次見面談論愛好,女主角所說喜歡的作家裡有今村夏子,等候女主絹下班的男主麥會在車站外邊等邊讀刊登了今村夏子新作的雜志,麥決心去找工作的時候提到“今村夏子不是也寫出新作品了麼?”.....更為重要的是,在電影的關鍵情節中,坂元裕二也多次使用了這個符号來表情達意。
回到影片内容,在兩人還未畢業的時候,還是自由自在的“家裡蹲”的麥,面對率先去找工作卻被高壓面試逼到忍不住哭泣的絹,說出了“隻會用這種體系的日本真是瘋了”、“他(面試官)可能是很厲害,但他如果看了今村夏子的《野餐》肯定毫無感覺”,這時女主的反應卻是“這種對話對就業沒用”。
諷刺吊詭的是,在影片後半段坂元裕二通過劇情鋪排,再次重現了一次幾乎一模一樣的對話,不過此時兩人的立場早已對調。
面對為了永遠和女主維持現狀、維系生活而進公司就職,卻被客戶大叔吐口水、說“去死”、覺得自己仿佛有時是為道歉才出生的麥,絹說出了和之前麥一模一樣的台詞“他可能是很厲害,但他如果看了今村夏子的《野餐》肯定毫無感覺。”而此時的麥,對這句話的反應比之當年的絹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可能,也沒有感覺了。”看着菅田将晖飾演的麥一臉麻木地說出這句台詞,不隻是絹,熒幕面前的我們又怎會不心有戚戚?
發生了什麼?最初的麥,不也是那麼單純、文藝、滿懷着理想嗎?為什麼現在滿嘴都是金錢,對喜歡的作家、漫畫再也毫無感覺,去書店約會也隻是拿起一本成功學的書讀個不停、張口閉口為了生活,把“靠愛好活下去”這種想法視為作小看人生......
麥為什麼會不得不放棄愛好離開自己的小世界走向社會?可能是因為聽了絹父母的唠叨、可能是因為被父親切斷了生活費、可能是因為自己飽含心血畫出的插畫完全得不到匹配的報酬難以維生、可能是因為看到了攝影師朋友為了自己的藝術人生,對通過陪酒來維系兩人生活的女友絲毫無愧時生出的對自己和麥未來的恐懼......也可能是這些的綜合吧。
可是麥最最本真奔向社會、低頭賺錢的原因,不正是那句在影片中被反複提及的“我人生的目标,就是和你維持現狀”嗎?想讓兩個人文藝、溫暖的日常能一直延續,畢竟看書看電影也要花錢,去喜歡的面包店吃面包也要花錢,看喜歡的藝術展需要花錢,可在所謂社會化的規訓中,麥漸漸地忘記了,錢隻是手段,而不是最終想達到的目的,他慢慢變成了自己當初最厭惡的那種人,失去理想,面目可憎。
他不再對今村夏子筆下因堅持自我拒絕社會異化而導緻遊走或被放逐到邊緣的有感覺,自然是因為他早已被社會異化磨平,他嘲笑、鄙棄、扼殺掉當初那個堅持對抗世界的自己,給自己找出數不清的理由來正當化自己當下的行為,可他怎樣都無法抹殺掉自己早已成為自己的當初厭惡鄙視、抗拒對抗的世俗社會中的一部分。
也正像絹的媽媽對他說的那樣:“出社會就像泡澡一樣,進去之前會覺得很麻煩,進去之後就會覺得,好舒服啊”
可這種所謂的舒服,背後又有多少被舍棄的、被作為代價和不得已的呢?
不過坂元裕二還是沒有把作品變成悲劇。在電影最初的倒叙裡,男女主在餐廳分别對着現任評說眼前情侶各戴一隻耳機聽音樂的行為是不懂音樂,這個情節設置除了展現人物個性,引出他們重逢展開故事之外,更重要的事這也是能和劇情有照應的一個小梗。
在後邊的情節我們也知道,麥和絹最初也是不在乎兩個人各帶一隻耳機聽歌這種行為的,可是在兩人第三次吃飯,暗下決心一定要向彼此表白的那個夜晚,拖了又拖好不容易箭在弦上的時候,就被一個音響工程師打破了氛圍,聽了一個多小時的理論輸出......那一個小時他們聽到了什麼影片直接掠過,可前後對比想想,這不就是分手後他們依然在影片開頭記得并能說出的麼?時過境遷,星移人換,可那個夜晚發生的,兩個人卻都還是記得。
影片的最後,麥和音沒有“縱使相逢裝不識”,也沒有在新歡面前彼此情愫複雜昨日意難平的狗血橋段,各自開始新生活的兩個人前後下了扶梯,各向左右行去,卻不約而同地背對彼此揮了揮告别的手,看,還是那麼默契。
他們還是仍有共鳴的兩個石頭,他們雖然逃不開社會這張布,但是你看他們在曾經交彙的一刹那,曾綻放和留下了那麼美的火花,閃爍至今。
也許正像片中女主絹的母親所言“出社會就想泡澡一樣,進去之前會覺得很麻煩,進去之後就會覺得,好舒服啊。”可無論怎樣,也請你在心底保存一份最美好的、仍能交出給某個人的純真,仍能保有一分不被異化的單純。
《花束般的戀愛》絕不是一部簡單的“豆瓣青年戀愛錄”,而是送給每一個曾有夢想、曾有愛、曾和什麼戰鬥且如今釋然或是依然的,你與我的,生活志。
希望你現在走的這條路,有一日能懷念。希望現在陪伴着你的人,那時候在身邊。希望你的戀愛花束,曆經風雨,也能香氣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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