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翰林大學士蘇轼想約他的詞壇偶像一起喝個茶，但苦于不認識他。後來，他打聽到黃庭堅與偶像是好朋友，于是找上了黃庭堅，想讓他就幫忙捎個話，牽個線，約個會，見個面。黃庭堅爽快地答應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黃庭堅馬上行動，找上門，直接說明來意，誰知道那人卻說：“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舊客，亦未暇見也。”意思就是今天的政事堂中，半數以上，都是我家的舊客，我都沒空見他們，你就更不用說了。

那麼，大家肯定會問，如此高傲的人是誰，連蘇大才子的面子都不給？

他就是當時著名詩人晏幾道，宰相晏殊的第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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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38年5月29日，宰相府晏殊家中的第七位公子呱呱落地！四十七歲的晏殊老來得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作為家中最小的兒子，晏殊給他寄予了很多厚望，于是依照“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處衆人之所惡，故幾于道”，給小兒子取名為“幾道”，意思就是指接近于道，幾乎到達道德境界。

晏幾道并沒有辜負老父親的期望，繼承父親優良的文學細胞，從小就表現了驚人的詩詞天賦。

作為父親的心态，自家孩子是最棒的，經常拿出來炫耀，位極人臣的晏殊也不例外。

一天在府裡宴客，興高采烈間，晏殊就讓五歲的晏幾道背幾首詩詞給在座的朋友聽。小幾道也不怯場，上來就大聲背道：

蜀錦地衣絲步障。

屈曲回廊，靜夜閑尋訪。

玉砌雕闌新月上。

朱扉半掩人相望。

旋暖熏爐溫鬥帳。

玉樹瓊枝，迤逦相偎傍。

酒力漸濃春思蕩。

鴛鴦繡被翻紅浪。

哇！這小孩厲害！但是，細細回想，怎麼背的是柳永的豔詞呢？

晏殊第一時間怒斥道兒子，胡說亂唱！但晏幾道可不管，小小年紀就傲嬌不得了，喜歡就喜歡，不分好不好。

晏幾道性格狷介，應該是從小形成的。由于從小家裡錦衣玉食，衣食無憂，整天隻需做自己喜歡的事一一專研詩詞，根本不知世事艱難。

公元1055年，晏殊去世，此時17歲晏幾道被迫結束逍遙自在的生活。

2

偌大的晏家因晏殊的離去一下子失去了庇護，雖然家族裡有人在朝為官，到底大不如前，門庭一下子冷落了下來。

父親屍骨未寒，昔日舊友已經換了張面孔，年輕的晏幾道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感受到什麼叫做人情冷暖，什麼叫做人走茶涼。生性高潔不慕權貴的他變得愈發孤高自負，絕不阿谀奉承，輕易不把人放在眼裡。

然而，禍不單行，家境衰落時，晏幾道還卷入了政治鬥争中。

公元1074年，晏幾道的朋友鄭俠因反對王安石變法，向朝廷上奏了《流民圖》，從而得罪了朝廷的當權者，交付禦史台治罪。

官衙在搜索鄭俠證據時，找到了晏幾道寫的《與鄭介夫》：

小白長紅又滿枝，築球場外獨支頤。

春風自是人間客，主張繁華得幾時？

衙役們一看，這是一個諷刺“新政”證據，立即将晏幾道作為從犯逮捕入獄。

後來，由于宋神宗欣賞晏幾道的詩詞，出面幹涉，放了晏幾道。

經此變故，晏家更落魄，早沒當初的榮華。

但是，晏殊不管這些，花錢依然如流水，美女依然環繞，在表面上，依然保持高傲的體面。

有人曾勸他，讓他找父親舊部下或者姐夫富弼幫幫忙，謀一官半職，但晏幾道不屑一做。

晏幾道在官場上是顯然沒有父親的運氣，更沒有父親的成就，唯一的官職是穎昌府許田鎮監，是因為寫一首詩而得來的。

公元1078年，四十歲的晏幾道得到宋神宗邀請參加宴席。期間，宋神宗讓其作一首詩助興，晏幾道即席寫了一首《鹧鸪天》：

碧藕花開水殿涼。萬年枝外轉紅陽。

升平歌管随天仗，祥瑞封章滿禦床。

金掌露，玉爐香。歲華方共聖恩長。

皇州又奏圜扉靜，十樣宮眉捧壽觞。

這首詞深得宋神宗的心，聖顔大開，賜給他穎昌府許田鎮監的官職。小小的官職，卻是晏幾道在仕途上最光榮的一刻。

3

俗話說：破船還有三斤釘。雖然家道中落，但父親居官多年，門生官吏遍布朝野，其家族中兩位姐夫也是身居高位，再憑借晏幾道出衆的才華，若肯放下狷傲的性格，其人生仕途上，也必是光彩奪目。

然而，晏幾道的個性就是狷傲，特立獨行，不依權貴，冷然以對。

公元1107年，權傾天下的權臣蔡京在重陽、冬至的節日，幾次邀請晏幾道，希望能幫忙寫一些詞。

有人建議晏幾道，要抓住機會，得到朝中大臣高看一眼，請你寫詩，你要懂得拍馬屁，寫些好聽的話語，借此可以升官。

但晏幾道不以為然，應約後，給蔡京寫了兩首《鹧鸪天》：

其一

九日悲秋不到心，鳳城歌管有新音。

鳳凋碧柳愁眉淡，露染黃花笑靥深。

初見雁，已聞砧，绮羅叢裡勝登臨。

須教月戶纖纖玉，細捧霞觞滟滟金。

其二

曉日迎長歲歲同，太平箫鼓間歌鐘。

雲高未有前村雪，梅小初開昨夜風。

羅幕翠，錦筵紅，钗頭羅勝寫宜冬。

從今屈指春期近，莫使金尊對月空。

詞裡一句也沒提蔡京，更别說給他歌功頌德了，就這樣，升官的機會白白流走了。

仕途上不上心，但晏幾道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詩詞創作上。官小、收入少，生活十分窘迫，但他卻安之若如，對他的書籍更是珍愛如寶。

晏幾道愛書如命，每次搬家，甯願把生活的東西扔掉，也要把他的書籍帶上，妻子十分不耐煩他這一點，說他搬書的時候像乞丐一樣，他寫詩反駁妻子：

生計唯茲碗，般擎豈憚勞。造雖從假合，成不自埏陶。

阮杓非同調，顔瓢庶共操。朝盛負餘米，暮貯藉殘糟。

幸免墦間乞，終甘澤畔逃。挑宜筇作杖，捧稱葛為袍。

傥受桑間饷，何井上螬。綽然真自許，嘑爾未應饕。

世久輕原憲，人方逐子敖。願君同此器，珍重到霜毛。

晏幾道這一生始終沒有學會拍須溜馬，他不屑于人情往來，不屑于攀附關系，不因他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差别對待，這與他自負、狂傲的性格有關。因此終他一生隻做到像開封府判官、監颍昌府許田鎮監、乾甯軍通判這樣的小官。

晚年的晏幾道辭官緻仕，專心為自己編纂作品集，命名為《小山詞》。

1106年，年邁的晏幾道去世了。人雖不在了，作品和精神卻是永存的，他的《小山詞》千年來陶冶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們，詞香隽永，經久不息。

晏幾道的一生，是高傲的，也是落寞的，是随俗的，也是不羁的，他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诠釋了一名才高八鬥的狷者形象。

作者：再思，一個喜歡看古代文學、曆史，追尋曆史人物足迹的寫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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