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講電影《趙先生》的那篇引起大家不少共鳴，幾乎所有的同學都沒有跟我撕扯道德問題，而是專注于人情世故的複雜魅力。我非常開心，劉索拉有本書叫《你活着，因為你有同類》，你們都是我的同道中人。

有好幾個同學問我有沒有類似基調的女性電影。電影我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卻想起了張楚的一首歌。

這麼巧，就叫《趙小姐》，來自他最牛逼的專輯《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這張專輯是中國搖滾有史以來最牛逼的專輯之一。我在上大學的時候把這張磁帶聽到消磁，CD也買過兩張。張楚的才華在這張專輯裡獲得全面的綻放，即使他後半輩子都躺在這上面吃飯，我也服氣。

以後有機會再詳細的聊聊這張專輯，其中每首歌都值得寫一篇文章，今天先講這一首。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首《趙小姐》可以算是《趙先生》的姐妹篇，都是現實主義手法來隐喻人的精神生活。這首歌并不是專輯的主打曲目，可能連第二第三都排不上，但我覺得它在藝術上的成就，絕不亞于其他任何一首。

張楚也用了“趙”這個姓氏，說明他同樣把這首歌作為女性群體的一個典型來勾勒，大家可以先聽一下，一會兒我再把歌詞稍微分析一下。

趙小姐

詞曲：張楚

1

趙小姐姓趙

是趙錢孫李的那個趙

她的名字不猜你就知道

你可以叫她趙莉 趙小莉 趙莉莉

她還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

在這裡她能吃到東西 還能休息

2

她找了一個男朋友

可以去對一個男人撒驕

她有一份不長久的工作

錢不少她也不會去做到老

在一種時候她會真的感到傷心

就是别人的裙子比她身上的好

3

她想她的臉是可以贊美的

她還有夠風韻夠女人的脾氣

她的未來應該有浪漫和詩意

男人會暗中念着自己

music

4

在懂手段的男人面前她會沉不住氣

她知道這太危險她會吃虧的

最後她的純潔戰勝了好奇

她決定隻上街買點兒便宜的東西

哈哈，聽完了吧，是不是很棒！

我之所以覺得張楚是中國音樂界最獨特的天才，在于他展現了華語歌壇裡一個非常罕見的能力——“叙事感”，也就是通過音樂來講故事，通過構造情節來展現内涵。

大部分的華語歌都是直抒胸臆式的，比如“死了都要愛！”，但張楚的歌幾乎全是叙事，一會兒講個蒼蠅的故事一會兒講個肥皂的，這就極大的豐富了歌的诠釋維度，所以它才能百聽不厭。

當然，其他歌手也有叙事感，但張楚做的非常徹底。

這首《趙小姐》我在聽的時候好像在聽一個女人的故事。同時仿佛眼前擺了一塊兒畫布，你每聽一段就在畫布上勾兩筆，等歌唱完了，“趙小姐”這個形象也就出來了。活靈活現的像是能俯身就觸碰到她。

第一段的前四句都是在拿她的姓氏做文章，我昨天說了，“趙”這個姓氏是群體隐喻，象征了張楚眼睛裡看到的“女性”，所以他唱“你可以叫她趙莉 趙小莉 趙莉莉”，你可以把她理解成一個女人，也可以是某個群像。

她和父母住在一起，顯然是個未婚女青年。我能想象出她是個有些高傲、同時又有些自卑、向往安全的姑娘。

第二段描畫了她三個特質。1、她喜歡在男人面前撒嬌，可以想象，她應該是有性魅力的。 2、她的能力不錯，可以比較輕易找到一份報酬不錯的工作，但心裡并不安定。3、她有虛榮心，喜歡比較外在的東西。

第三段和第四段張楚換了一個視角，講趙小姐對自己的感受，總的來說她是個自我感覺很不錯的女人。她心裡很有數，許多男人都想要她，她是可以挑的。

第四段有一個轉折。是，她有自信，但碰到真正有手段的男人，還是會Hold不住，最後一句看似有些沒來由，卻是神來之筆，你可以理解成自尊，也可以理解為她的膽怯與固守。

當然，大家也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張楚在寫這首歌的時候一定是有參照的，你也可以說趙小姐是數個女性形象的拼圖，我想女同學可能或多或少都能在這個“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這首歌還有一個很高段的地方在于：張楚沒有亂貼标簽。比如拜金啊、物質啊、堕落啊、虛榮啊，他都是用叙事的筆調來寫，這樣才能具有藝術的魅力。人都是複雜的，趙小姐永遠處在越界與規則的邊緣，她就像每一個女人一樣，不能被簡單——“定義”。

有兩種方式可以用來理解我們的人類交往社會，A是統計學意義上的：男女比例、學曆水平、購物喜好、相親成功率。B是藝術意義上的：藝術品中人物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同時它也可以是所有人。

這道題我總是喜歡選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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