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分鐘小姐
1
程子安和李楓打架的事情是别人告訴我的,據說程子安在李楓的辦公室彙報工作。外面的人突然聽見屋裡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有膽大的員工推開了虛掩的門,看見程子安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李楓,“你再說一遍試試!”
群衆們立刻腦補了各種下屬和領導互毆的畫面,最後非常有默契地統一了一個版本:兩人不知道因為什麼事發生了口角,程子安揪着李楓的領口把他從老闆椅上拽起來,掄起拳頭打在李楓臉上,文绉绉不禁揍的李楓一屁股坐在地上,程子安又揚起拳頭,李楓順勢躺下,兩個胳膊肘擋在臉上。
于是形成了群衆們推門看到的一幕。據說場面相當魔幻。
可惜這樣的年度大戲我沒看見。我隻能拿着棉簽蘸點酒幫程子安擦手肘的傷口。邊擦邊氣不打一處來,“少年,你多大的人了,還打架?打的還是直屬領導?!”
程子安龇牙咧嘴,“哎呀,哎呀疼。”
“你打人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疼呢?!李楓是人品不好,坐在領導的位置子上毫無擔當,隻會邀功推鍋。他從大學起就這樣。你看不慣他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突然動手?”
“看他不爽。”
“啪”,我把碘酒瓶摔在桌上,“少年,你以為自己是剛畢業剛參加工作的小朋友?你是錢多燒得慌想炒自己麼?作為一個有房貸壓力的成年人,你能不能稍微成熟點?小人自有小人收,你出什麼頭?”
程子安點頭如搗蒜,眨着一雙星星眼,“老婆,我錯了。”
“打洗腳水去!”
“是!保證完成任務!”
程子安吹着口哨哼着歌去洗手間接熱水,時不時還從門口伸着脖子張望我,一副做賊心虛又小人得志的樣子。
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銷售部門的人都不服李楓,卻沒人敢公開挑釁,程子安是一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今天有什麼導火索?
“少年,你們今天怎麼打起來的?”
“他嘴欠。”
“他哪天嘴不欠了?你幹嘛和這種小人一般見識?得得得,他今天說什麼了?”
“說……我忘記了。”
“你忘記了?你動手打了領導,然後忘記了為什麼打?你是魚的記憶麼!”
“哎呀就忘了,反正他很欠揍。”
程子安端着熱乎乎的洗腳水放在我面前,把我的腳從拖鞋裡拿出來放進盆裡,兩隻小爪子搓了搓,又捏了捏。我皺起的眉頭被拉平了。我很喜歡這樣的道歉儀式,如果每天都能享受一次,那程子安多犯幾次錯誤也挺好。
隻是沒想到,程子安被辭退了。工位還貼了一張大大的“滾”字。早該想到李楓的肚量連隻螞蟻都容不下。
一年前我和程子安按揭買了房,每個月還房貸就像兩匹馬艱難地拉着車在泥濘的路上颠簸前行,如今程子安失業了,如同一匹馬崴了腳坐在地上,另一匹馬就不得不馱起受傷的馬,并拉着車。
哎,我深深歎了一口氣。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沖動。我給程子安下了軍令狀,兩個月内不找到工作就去睡大街。
2
比我還憂心忡忡的人是閨蜜宋苗。程子安的失業讓我們的生活水準從工業時代倒退回原始時代,勒緊褲腰帶喝着西北風過日子。
宋苗立即拍桌子,“說好了我們四人每年旅行一次,目的地我都選好了,你怎麼臨時反悔!”
我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就好像她的小九九我不知道。宋苗喜歡李遠是一件公開的秘密。她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假小子,從頭到腳沒有絲毫雌性氣質,以為這樣就可以很好地掩藏,其實全世界都知道她隻是想常年霸占着李遠好哥們的位置。
宋苗常說,女人如衣服,随便換;好哥們隻有一個,常留身邊。确實宋苗看着李遠的女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隻有她這個好哥們從未換過。這個中心酸她沒少在我耳邊咂摸。
可憐宋苗為了和李遠旅行,總是湊四個人打掩護。
“宋大俠,我求你了,我是真沒錢,這個月暖氣費都是信用卡分期,下個月的房貸還沒着落呢,你放過我吧。”
“我借你!”
“我沒錢還你。”我裝作可憐巴巴。
“哎,算了算了,不要你還。”
我的嘴張成O型,這貨為了李遠連錢都不在乎了!我正要開口嘲諷一番,宋苗占了先機,“當初就勸你不要和學弟閃婚你不聽,瞎了吧!趁現在還沒套牢,不如離婚吧,反正你也不愛他。”
“喂!有沒有你這樣的閨蜜啊!”
“聽說,董凱要回來了。打聽過了,單身,未婚。”
宋苗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好自為之的樣子。
3
董凱是我的前男友。從高中到大學,大三時他出國了,出了三年又三年,我以為他還有第三個三年,他告訴我,他可能不回來了。
我整個人都懵了,以為從校服到婚紗,等着結婚呢,結果他單方面結束了。
整個天都塌了。
白天上班,晚上和宋苗厮混,四處買醉。當宋苗見縫插針地勾搭李遠時,我就一個人去公司樓下酒吧靜坐。
自己的酒品真的很差。喝了兩杯雞尾酒眼中的世界就開始晃悠,哭着喊着要第三杯第四杯,吧台的小哥都不敢賣給我。
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好像有個陌生男人送我。
記得自己特别大氣塞了幾張紅彤彤的人民币給陌生男人,男人塞了一張白色小卡片給我。嘿,看來是專業接活兒的。我把男人推開,我是買醉!
第二天醒來才看清,那是一張名片,程子安,GT公司銷售,竟然和我一個公司。丢臉丢到家門口了。
這件事一直被我銘記于心,在公司裡遇到程子安我都低頭繞着走。
沒多久公司年會,遊戲環節,遊戲要求雙方目不轉睛盯着對手,誰先眨眼算誰輸。真夠無聊的遊戲,但是獎金一萬塊。我立刻沖上台。我就是缺錢,缺錢才沒法出國,沒法和董凱雙宿雙飛。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成年人學會了不随意扒别人家窗戶,往往對視三秒就會挪開目光。
那一晚我為了一萬塊厚着臉皮扒了好多窗戶,沒想到最後的對手竟是程子安。我僅剩的一絲絲羞恥心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但為了一萬塊,我像沒有靈魂的喪屍一樣耷拉着臉看向他,心裡想着,别看我了,求你了,别再看我了。程子安嘴角微微上揚彎着眉眼,他的目光,怎麼那麼像春日的暖風。
10秒,20秒,60秒。場面原本很喧嚣,慢慢變得安靜,全場的人都目不轉睛看着我和程子安。2分鐘,3分鐘。
我突然别過臉,捂着臉跑下台。别人都以為我害羞了,聽說上一屆冠亞軍互相看了2分鐘就手牽手領回家了。其實我是哭了。
那是自董凱單方面分手以來,我第一次哭。那年我27歲。從15歲起,我就以為我要嫁給董凱。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直到程子安遞給我厚厚一摞人民币。
“别哭了,獎品,給你。”他越這麼說,我越傷心,鼻涕和眼淚流到了嘴巴旁。我不是真的喜歡錢,我隻是讨厭我和董凱之間的距離。
年輕時以為愛可以超越一切,長大後發現一切都可以超越愛。
“我們結婚吧。”
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也許是因為如果嫁的人不是那個人,那麼嫁給誰都無所謂;也許是因為,向死而生。
婚姻真是一種玄學,我們以為和一個人長途慢跑、跨過山河,就一定會抵達彼岸。沒想到,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遇見恰當的人,也就結了。
我後來問程子安為什麼同意結婚,畢竟他才24歲,還是一枚多汁的小鮮肉。程子安說:“被學姐求婚很酷啊。”
對哦,程子安是我大學不同院系、沒有交集的學弟,如果這也算學弟的話。
都說忘記一個人的最好方式是開始一段戀情。
閃婚之後我并沒有和程子安談戀愛的心情。我如同行屍走肉般喪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了不耽誤荷爾蒙正旺盛的少年,我問程子安要不要離婚,畢竟我心死如油盡燈枯。
程子安說,不要不要,反正他也不急着和别人談戀愛。
于是我毫無愧疚感地又繼續沉淪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有一天我豁然發現,床邊睡着的人是程子安,衣櫃裡的衣服屬于程子安,桌子上的杯子,衛生間的剃須刀,都是程子安。我已經結婚了呀。程子安每天幫我打洗腳水,還不嫌我汗腳太臭。我應該振作起來。
4
婚後的日子不溫不火。我本着既然已經結婚了,就好好持家的賢妻理念,把程子安的衣服塞進洗衣機,定時掃地拖地,心情好的時候也會下廚做飯。為了董凱練就了一身中華廚藝的好本領,沒想到便宜了程子安。
如果說董凱是展翅高飛的雄鷹,程子安就是粘人的小狗。
吃飯要人陪,理發要人陪,遊泳健身要人陪,連玩手機都要依偎在我身旁。是個沒有長大的少年。我一度覺得公司雇他當銷售真是白瞎,可是他的業績又總是遙遙領先。可能這個社會真的是老天看臉賞飯吃。
我看着宋苗發來的旅行計劃,清邁,異域風景,價格适宜。程子安喜歡玩,每年都要出去旅行,發獎金的時候去土耳其、夏威夷,沒獎金的時候去西雙版納、内蒙古。清邁在他的旅行清單裡,他已經期待了很久。
可是暖氣費、物業費、水電費、房貸,每個月都有躲不掉的剛性支出,再算算我和程子安的生活費,他打李楓的那一拳,可真貴。
哎,怎麼辦?
我戳着手機屏幕,贖回一部分理财吧。
兩年前從失戀中振作後不久,我說想去讀在職MBA的,程子安說那就每個月從生活費中摳出來攢學費。攢了一多半了,裝修缺錢時程子安甯可下了班去拉順風車都沒動過那個錢。
我邊贖理财邊覺得程子安肯定會罵我敗家。下單操作,毫不猶豫。這到底是因為我不好意思駁宋苗的再三央求,還是因為我想滿足程子安的生活儀式感?
從什麼時候起我竟然不知不覺在意起程子安的想法和感受?
是從他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每天和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刷劇;還是從我終于可以大展廚藝,從披薩烤串做到油焖大蝦缽缽雞?是從抱着睡覺取暖禦寒,還是從交互吃炒米炒餅互不嫌棄?是從我宿醉他送我回家,還是從他赢了比賽卻把獎金送給我?
是因為我不知不覺愛上他,還是習慣?
“老婆我回來了!”
程子安的聲音把我從混沌的思緒中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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