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波跟學生們在一起。通訊員 王雪梅 攝

重慶師範大學附屬城口實驗中學舉行校園“吉尼斯”比賽現場。(城口附中供圖)

重慶師範大學附屬城口實驗中學2018級開學典禮。(城口附中供圖)

一所新辦三年的學校正悄然改變一個貧困縣。

革命老區城口縣，國家級貧困縣。脫貧攻堅戰打響後，重慶師範大學作為扶貧集團對口幫助城口。

2016年6月，投資3億元的重慶師範大學附屬城口實驗中學(以下簡稱“城口附中”)正式招生。

曾經，這裡語文數學兩門課總分不超過100分的學生約占50%；如今，在全縣的期末測評中，該校有5個學科排名第一。曾經，城口縣新招教師的報到率不足50%；去年，城口附中新招的32名大學生全部到校任教。曾經，學校裡不少孩子缺乏自信；現在，他們是校園“吉尼斯”紀錄的創造者……

而這些變化，都與重慶師範大學黨政辦主任、城口附中校長傅長波相關。

犟牛、瘋子、拼命三郎、帶着藥罐下鄉的大學教師……這些都是外界給傅長波貼上的标簽。傅長波到底在這所學校做了些什麼？2月26日重慶日報記者赴城口附中進行了采訪。

正式開校前的一次“沖突”

“大家看，這是一個面積為30平方厘米的圓桶。我們可以通過二次根号求桶的半徑……”2月26日，初二年級的數學教師冉遠竹正運用生活中的例子給學生們講解二次根号的知識。台下的幾十個孩子一邊觀察，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冉遠竹是城口附中的教務處主任，“一年多前，我還是縣職教中心的一名普通教師。”談及自己的成長，冉遠竹頗為感慨。

2017年6月，城口附中即将正式招生行課。

“重慶師範大學是市紀委扶貧集團的成員之一。在對城口進行反複調研後，學校決定發揮教育資源優勢，對城口實施‘燭光·跨越’幫扶行動，其中包括教育幫扶、科研合作、農村電子商務等領域的合作。”重慶師範大學相關負責人介紹，學校挑選了3名優秀幹部到城口附中作管理團隊。

重慶師範大學黨政辦主任傅長波主動請纓擔任城口附中的校長，而辦學的關鍵除了硬件設施，首要的就是解決師資的問題。當時，城口縣教委從縣職教中心調來了48名教師。

傅長波認為，在教師正式上崗之前，應該對其進行崗位能力素質考核，于是他請來專家，準備對所有教師進行考核。但從職教中心調來的不少教師卻相當抵觸，自己從教多年，還要進行崗位能力考核，這不就是不信任我們的能力？

為此，48名教師集體拒絕測評，雙方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7月的一個午後，傅長波召集這批老師開座談會。“我出生在四川省阿壩州理縣，城口縣的兒童和我家鄉的孩子們一樣，渴望知識。但卻因為地處山區，他們接受不到好的教育。”“孩子們的成長沒有回車鍵。在優質資源匮乏的邊遠山區，把教育做好，才能阻斷代際傳遞的貧困……”

那個時候，傅長波這位身高1米84的康巴漢子，因為受脾髒出血的折磨，體重每天減輕一斤，通俗說法“每天掉一斤肉”。2個月瘦了50斤的他有點脫形，講話也沒有力氣，講一會兒歇一口氣，喝一口水。

傅長波的話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教師，測評順利開展。

重慶師範大學組織的國培項目、市教科院的“送教下鄉”、15天的崗前培訓……擔任校長以來，傅長波盡其所能為學校的教師尋找培訓資源。如今，冉光是德育處主任、蔡冬梅是語文教研組組長……縣職教中心調過來的這批教師不少已成為學校的骨幹力量。

新招的32名大學畢業生全部報到

重慶日報記者了解到，目前城口附中有178名教師，除職教中心調來以及各鄉鎮中學遴選的教師外，還有一部分是從高校招的大學畢業生。

“以往城口對外招教師很難整，報到率往往不足50%。”城口縣教委一位負責人感慨地說，但去年城口附中新招的32名大學畢業生，全部到了城口附中工作。

傅長波是怎麼辦到的？

“兄弟有難了!請求幫助!”2018年4月，一位在重慶主城區分管教育的重慶師範大學校友接到傅長波的短信。這位校友非常詫異，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傅長波還從來沒這樣求過人。

一了解，原來是城口附中從西南大學、陝西師範大學、甯夏大學等高校新招了一批畢業生，共32名。從4月簽訂合同到這批大學生6月底畢業，有兩個月的時間。傅長波琢磨着，利用這兩個月讓他們去重慶的名校“拜師學藝”，但一打聽，這些學校的培訓費都很高。

于是，傅長波挨個給校友打電話求人。重慶第一中學校、重慶第八中學校、巴蜀中學、江津一中、聚奎中學……傅長波到處“遊說”，欠下一堆人情債，讓32名大學生全部接受了培訓。

“傅校長給我們講了很多。比如社會變革對山區教育提出的更高要求；他到城口要做什麼；重慶師範大學應該怎樣利用優勢資源幫助城口……”去年到校任教的西南大學碩士畢業生孫玉嬌說，這些話深深地感染了大家，包括自己在内的32名大學畢業生，全部跟傅長波來到了城口。

“校長瘋了？”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千裡冰封，萬裡雪飄。”……2月26日早7點，在城口附中的校園，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在操場邊、走道裡，大聲誦讀經典。

而在一年多前的2017年秋季學期，這裡的孩子卻大都呆坐着默默看書，并不出聲朗讀。

為了改變這個現狀，傅長波自己拿着一本書，跑到操場邊，大聲誦讀。老師、學生們面面相觑，“校長瘋了？”後來，慢慢有學生、老師圍到傅長波的身邊，開始一起誦讀。此後，清晨誦讀便逐漸成為城口附中的一道獨特風景。

讓傅長波背上“瘋子”之名的事有不少。比如在城口附中，有一個特殊的上課現象——分層走班教學。

事實上，城口附中最初的生源底子并不好。比如2017年招收的初一新生中，語文數學兩科加在一起總分100分以下的孩子，約占新生總數的50%。

如何教好這樣的學生？傅長波提出了分層走班教學的方法。

分層走班教學即針對數學、物理、英語等比較難的幾門學科，将原來自然班的學生按成績的前50%和後50%，分為A層和B層，然後走班。A層課程相對要難一些，B層課程相對難度要輕一些，這樣水平不一樣的學生就有了一個選擇的機會。比如，初二(一)班上數學課的時候，一部分學生到初二(二)班去上課，而二班一部分學生會到一班聽課。

“這個分層還會根據學生考試情況動态進行調整。”采訪中，不少教師表示，最開始大家覺得有點麻煩，但後來發現，這是一種适合鄉村教育的教學方式。“成績好的不會吃不飽，成績差的也不會跟不上。”

将教師原本30%比例的績效工資提高為50%，每位教師都要接受家長、學生的評分；創辦數十個社團，要求每位學生必須掌握藝術、體育等一門特長……正因為傅長波全面、嚴苛的要求，城口附中的教學質量和孩子們的綜合素質等都變化明顯。

兩場儀式 兩種身份

“肖玉婷，呼啦圈王，3分鐘389個”“羅皓，慢車王，20米100秒”……在學校行政樓二樓，挂滿了一牆的校園“吉尼斯”創造者獎狀。

原來，在城口附中，約有70%的學生是留守兒童。如何讓孩子們自信、快樂地成長？傅長波決定每年3月舉行校園“吉尼斯”比賽。

“老師，我的肺活量很大!”“老師，我跳繩很厲害!”“老師，我查字典很快!”……德育處主任冉光介紹，隻要不影響安全，全校所有學生均可憑自己擅長的項目，去申報沖擊校園“吉尼斯”紀錄。

“哪怕是煮面塊、切土豆絲做得好，都行!”傅長波說，自信心是成就一生的基石，舉辦比賽的目的就是要讓孩子們知道，自己總有一方面很厲害，“每一個孩子，都是‘吉尼斯’紀錄的創造者!”

學生家長李福春回憶，2018年孩子秋季入學時，傅長波不僅為1024名學生親手用毛筆寫了錄取通知書，還頗具創意地設計了走紅毯的開學典禮。

典禮上，每一位家長牽着孩子的手走過紅毯。在紅毯盡頭，孩子與父母深情擁抱、告别。将孩子的手交給班主任老師後，父母會在留言牆上為孩子寫下祝福的話語……在場每位家長和孩子無不深深感受到傅校長對教育傾注的愛。

“之前經常都會有人問爸爸，為什麼去城口？”在傅長波的兒子眼裡，爸爸就像一頭“犟牛”。

在兒子17歲生日、即将升高三的時候，傅長波用毛筆小楷給兒子寫了一封長達30多頁的信。

“吾兒謹記：時光如梭，還有三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是我們血液包裹成的生命，今天給你寫信，是為了讓你思考自己的人生規劃……”信裡，傅長波諄諄教導孩子怎樣做人、做事，尤其要做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責任感體現在家庭、生活、工作各個方面。一個沒有社會責任感的人難以成就大事，也沒有真正的朋友，更難得到社會的認同。”

兒子說，“那會兒正是爸爸病重的時候，每天都要喝中藥調理身體、止血。他說，正因為自己病了，更應該給社會留下點什麼……”兒子滿18歲時，傅長波為他舉行了成人禮。“做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也成為兒子的座右銘。

記者手記》》

讓每個孩子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

城口附中建好後，重慶師範大學要派駐管理團隊，不少人因為城口太偏遠或家庭原因不能前往，但當時被懷疑患了胰腺癌(後确定是誤診)的傅長波卻主動請纓。

“如果生命是有限的，為什麼不做點有意義的事情？”這位康巴漢子在大學畢業時就有個夢想，讓教育阻斷代際貧困，改變孩子們的命運。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城口縣總人口25萬人，貧困人口3000餘人。截至2018年10月，城口縣共有各級各類學校136所，在校生43628人，義務教育入學率100%，高中階段毛入學率90%，主要勞動年齡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為11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同樣，以身作則，可以倡而行之。

傅長波以他的行動感染着不少人。在他的創新教育理念下，城口附中的老師們眼裡沒有一個差生；在他強調綜合素質教育、創辦多個社團的影響下，城口中學、實驗小學等紛紛開展豐富多樣的社團活動；也是在他推行“智慧校園”等管理方式的帶動下，城口縣許多中小學都開始了現代化管理……

近年來，來城口縣的大學生也逐步增多。城口縣也着力打造高素質專業化創新型的師資隊伍。如該縣進一步完善教師補充調配長效機制，強化人才引進和人才培養，制定《教育系統高層次緊缺人才引進辦法》；完善師培體系，去年師培經費超過200萬元，實施師培項目11個，參培教師5000餘人次；并優先保障教師待遇，全面落實教師績效高出部分，以激勵教師積極性。

“窮縣也要辦好教育。以前，城口的不少家長會把孩子送出去讀書，現在，這個數字已經大大減少了。”采訪快結束時，城口縣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城口縣全面踐行“紅色城口·多彩教育”的發展理念，力争用五年的時間，初步實現各類教育統籌協調、均衡優質、内涵特色發展，建成大巴山腹地的教育強縣。

“讓每個孩子都接受優質的教育，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傅長波的夢想，正在大巴山深處開出花朵。

傅長波寫給兒子的信(摘錄)

我希望你是一個踏實的人，不要輕視平凡的人。不要投機取巧，不要苛求自己做不到的事，用一顆善人善己的心，去對待身邊的人和事。要有一種堅韌的毅力和不斷上進持之以恒的精神，不向困難低頭，遇事要勝不驕敗不餒，要有一種健康平和的心态。隻有這樣，才能從容面對紛繁複雜的世界。

人類的美好理想都不是唾手可得，都離不開筚路藍縷、手胼足胝的。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成功，隻是你沒有看到他們背後的付出。你盡力付出不一定有好的收獲，但你不盡力付出就一定沒有好的收獲。

希望你在人生的道路上，學會并牢記這幾個字：自覺、自制、謙虛、好學、勤奮、有禮貌、博文強記。本報記者 李星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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