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勞動時,天高雲淡,風清氣爽。羅西一邊慢悠悠地割着稻,一邊和旁邊的牆頭草說:
“我覺得你有當主持的特長,又長那麼帥,我看你向《你我中學生》自薦一下,将來至少會紅遍上海。”
牆頭草卻不屑地“哼”了一聲:“那種油頭粉面的角色,我可沒興緻,我昨天隻是應個景兒。羅西,我的理想是……”
羅西直起身來,豎起耳朵,認真地聽着牆頭草一字一句地說:“我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曆史學家。”
他那莊重的樣兒讓羅西深受感染,這個英俊的男生,還有這樣不凡的理想!她不由得肅然起敬。
正在這時,旁邊不遠處的稻田裡突然傳來驚呼聲: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流血啦!”
羅西和牆頭草趕忙扔下手中的鐮刀,奔跑過去。
受傷的居然是狼,他不知想啥心事,把小腿當成稻杆,用鐮刀割傷了腿,旁邊的洋花花一臉的驚恐,而佳甯卻冷靜地幫他用手帕包紮傷口,但手帕顯然小了點,包不住狼粗壯的小腿,所以血沒有止住,還在往外滲。
羅西巡視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身上,當機立斷把外套脫了,撿起地上的一把鐮刀,遞給牆頭草,他不解其意:“幹什麼?”
羅西指指自己的手臂:“幫我把衣袖割下來。”
牆頭草:“啊?”
狼也說:“沒這必要。天鴻找醫生去了。”
羅西瞪着牆頭草:“行,我自己來!”說着用右手舉起鐮刀,往左臂上劃。
“我來我來。”牆頭草連忙奪下鐮刀,拉起羅西衣袖上部,小心地用刀尖拉。然後把整個袖子扯了下來。
羅西便用那隻衣袖緊緊地纏住狼的傷口,血果然止住了。佳甯和其他的同學贊許地看着她。
“我那襯衣是早晨剛換的,全棉的,幸好還沒出汗,還算幹淨,”羅西一邊包紮一邊說,“狼,你不會有事的,别擔心。”
狼很是過意不去:“我不擔心,流點血不是大事,但你的襯衣……”
羅西穿上了外套,笑着說:“它派上這麼個用處,也算适得其所。别多想。”
雪瑛在旁邊幽幽地長歎道:“有錢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
佳甯不滿地說:“什麼有錢沒錢,羅西想的就是,讓狼把血快點止住,把傷口包好。”
天鴻帶着醫生和擔架過來了。醫生檢查了一下傷口,認為不礙事,做了一下消炎處理,又重新包了下傷口,為保險起見,讓擔架擡着狼去了農場的醫院。
羅西那條浸染着血迹的袖子,解下來後一直被狼緊攥在手中。
黃昏時分,回到寝室,羅西換下那件缺了衣袖的襯衣,笑着端詳。佳甯樂道:“這是光榮的見證,好好收藏。”
羅西說:“得了,現在它的光榮使命就是成為抹布了。”
雪瑛看羅西要撕,連忙制止道:“别,做抹布多可惜呀,好好改制一番,可以做件短袖或無袖襯衣。”
洋花花便說:“雪瑛,你還挺會過日子的。”
金彤便說:“那是。我們雪瑛,從小吃得苦中苦……”
這時淩霄推門進來,她笑吟吟地望着羅西:“聽說你今天損失了一件漂亮的襯衣,我要給你一個補償。”
“真的呀?”羅西興奮地跳起來,屋裡的女生都看着淩霄。
淩霄從衣袋中摸出兩張票:“我請你看滬劇《牛仔女》,茅善玉演的。趕緊跟我先吃飯去!”
一屋的女生都羨慕地看着羅西,她卻一臉的失落:“滬劇啊?”
淩霄驚訝道:“茅善玉可是最頂尖的滬劇明星,難得她來這兒演出,讓我們趕上……”
佳甯連忙說:“機會難得啊!羅西,還不謝謝淩老師。”
羅西還未說話,雪瑛在旁說:“讓她去,就是牛嚼牡丹。淩老師,你聽……”
雪瑛說着哼了兩句滬劇,雖然味兒不是太正,但淩霄卻很高興地說:“是《璇子》裡的。”
洋花花在邊上也幫腔道:“還是讓雪瑛去吧,這票子才物有所值。”
金彤也附和道:“是啊,藝術是應該讓真正喜歡藝術并有藝術鑒賞力的人來欣賞的。”
于是乎,這場本來該由羅西看的滬劇,就由雪瑛去看了。
羅西很是不高興,看不成滬劇她倒沒什麼,但平白被人說成不懂藝術,牛嚼牡丹挺失面子的。
正好姗姗跑來串門,聽羅西為這點子小事失落,便哈哈大笑說:“牡丹就讓雪瑛去嚼吧,你以為她嚼就能嚼出好味來?”
佳甯便笑,見羅西仍然不樂,便說:“我們吃了飯去看看狼吧,這大晚上他一人在醫院,滋味不好過。”
姗姗說:“那就快去吃飯吧。明天勞動就結束了,今兒可是最後一天在農場食堂吃晚飯了,我還挺留戀的。”
羅西覺得自己老掉着個臉兒顯得氣量狹小,看佳甯姗姗總算轉移話題了,心裡也釋然了些,便說:“這兒的飯菜就是比學校好吃,可惜是最後的晚餐了呀!”
幾個人正往食堂走,突然撞上淚流滿面的北京猿人,他急急匆匆,沒理會學生們驚異的目光,隻顧走路。
羅西她們猜測他父親肯定不行了,否則他不會如此失态。
果然。在食堂吃飯時,牆頭草證實了這個猜測。告訴他們說北京猿人的父親去世了,他現在要趕去奔喪。
“如果是明天這時就好了,他還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天鴻歎息着說。
“是啊,人的生命真脆弱啊,就等不了這麼一天。”佳甯說。
“我就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工作第一,一定要等勞動結束和我們全體師生一起回去呢?他昨天不能回去嗎?他要昨天回去,還能送父親最後一程。”羅西的火氣上來了。
“我覺得也是,”姗姗很有同感,“工作誠然重要,但沒能在父親臨終前盡孝,那是不可彌補的遺憾。”
“其實袁老師心裡一直惦着父親,勞動一共十天,他當中回去過兩趟,就是不放心。”天鴻為班主任辯解。
“他又何必身在曹營心在漢呢?”羅西鄙薄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牆頭草幽幽地說。
“不就扣點工資嗎?有啥大不了的。”羅西不以為然。
“你想得輕巧。”天鴻還想進一步教育羅西,卻看到佳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原來梅綠來食堂吃飯了。
大家便默然了,隻一意埋頭吃飯。
飯後,羅西和佳甯去農場醫院看狼。牆頭草看天色已晚,擔心兩個女生在外不安全,便自告奮勇陪她們一起去。天鴻本來也要去,但因為北京猿人突然地離開,班裡有些事務需要他與趙晖等人幫忙處理,于是他叮囑他們注意安全别回來太晚。
羅西、佳甯和牆頭草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農場醫院。這時節沒啥病人,狼一個人獨占一個房間。很清靜很寂寞的狼腿上纏着雪白的繃帶,和電視上那些傷員挺像的。狼看他們進來,很高興,他把手中的那本書往旁邊一擱,指着床邊的蘋果桔子飲料說:“你們吃,别客氣。”
羅西便也不客氣,她拿過水果刀,先是給狼削了個蘋果,然後又給佳甯削了一個,再給牆頭草削了一個,最後自己削了一個。羅西削皮的水準可謂爐火純青,削得飛快不說,皮不斷不說,而且還附在蘋果上面,看起來還是一整隻有皮的蘋果。
牆頭草凝神看着她,目光中寫滿了沉思。
狼很佩服,說:“你削皮的技術挺棒的啊!我以為你這雙手除了寫字不會幹别的。”
羅西說:“誰像你啊?割個稻都要負個傷。”
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說:“你那件襯衫……”
佳甯說:“不用擔心,雪瑛說,她可以把它改制成無袖或短袖的。羅西,到時你給她幾塊錢的加工費吧。”
羅西不樂意了:“為什麼呀?她剛搶了我的票,我都沒和她清算呢,你還要我給她加工費!她應該無償加工嘛!”
佳甯說:“你就當資助她一下嘛!”
狼說:“佳甯說得有理。”本來狼想讓羅西把襯衫拿過來,他想讓他媽或他姐幫忙改制一下,但聽佳甯這麼一說,便決定讓羅西以改制為由向雪瑛獻一下愛心了。
“好吧。善有善報。”羅西答應了,她說着俏皮地吐了下舌頭,看着一直沒言語的牆頭草說,“大曆史學家,你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點去倒垃圾!”
一直愣神的牆頭草回過神來,提着房間内那袋子垃圾出去了。外面星光滿天空氣宜人,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回來。
他們仨在狼的病房裡待了許久,出來時夜已深沉。
一星期後,在學校禮堂召開的高二學生勞動總結大會上,身纏黑紗的北京猿人受到很多表揚和嘉獎。而高二(2)班的同學還捐了一百元的班會費給他家,表示沉重哀悼。
羅西表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可真是心疼那一百元錢,派什麼用場不好,非要給這個不孝之子做場面!
附注:此文出自我的長篇小說《似花錦年》中的第二部分《風雨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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