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隴耕

明代唐伯虎《憶秦娥·王守谷壽詞》有“梁上歌聲饒，黃粱夢先覺”的詞句。大意是說：此時的歌聲雖然優美動人，馀韻無窮，但深谙世事的我卻知道到頭來隻是一場夢幻。看過電影《唐伯虎點秋香》中潇灑不羁的唐伯虎後，我總是提醒自己，這不是真實的唐伯虎。他可能點過蚊香，點過痣，但一定沒有點過秋香。他雖然才華橫溢，卻不是高富帥，也沒有走向人生巅峰，甚至可以說一生坎坷。因此，談及唐伯虎，我的第一印象不是“潇灑”，而是“惋惜”。

在真實曆史上，唐伯虎家境并不富裕。在其作《與文征明書》中一句“計仆少年，居身屠酤，鼓刀滌血。”寫到他年少時為求生計，做過屠夫，在朋友們的資助下，生活才得以好轉。為求取功名而發奮讀書，期間又得到祝允明、文征明等人的引薦，這才逐漸融入吳中文人圈，後來與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并稱“江南四大才子”（吳門四才子）。

二十四歲的唐伯虎，厄運接踵而至。1494年，伯虎的親人相繼離世，家境逐漸衰落。五年後，又逢會試風波，蒙冤入獄，後被罷黜為吏。對于這種類似弼馬溫的職務，唐伯虎認為是一種羞恥，堅決辭去。此後，開始遊曆四方，吟詩作畫，靠賣文畫為生。直到1515年，甯王朱宸濠花重金請唐伯虎做他的幕僚，這讓遠離仕途的唐伯虎再次看到了希望。原以為終遇知音，可以一展抱負，誰知甯王卻是在養兵蓄财、意圖謀反，這讓得知真相的唐伯虎不寒而栗。萬般無奈下，靠裝瘋賣傻才得以放還，個中艱辛，惟有自知。

唐伯虎的愛情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幸運，事實上唐伯虎一生坎坷，難得風流。他一生經曆了三段婚姻，後兩次皆是在前任離去後續的弦。十九歲時娶了第一任妻子徐氏，生活美滿卻好景不長，五年後徐氏不幸病逝。此後幾年他一直不曾再娶，直到二十七歲那年在鄉試中解元第一名，才續弦迎娶何氏。可惜的是，伯虎不久因會試風波蒙冤入獄，何氏怕受牽連故抛棄了他，真應了《增廣賢文》那句“人生似鳥同林宿，大限來時各自飛 ”。

出獄後的唐伯虎，在青樓認識了官妓沈九娘，沈九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也被唐伯虎的才華所吸引，兩人每日詩酒唱和，日久生情。伯虎并沒有嫌棄沈九娘的身份與之成親，那時，他三十六歲，沈九娘三十一歲。兩年後，他們生下了一個女兒，這也是唐伯虎一生中唯一的孩子。後來，唐伯虎的賣畫生涯不順，僅靠沈九娘勉強支撐家中生計，年僅三十七歲的沈九娘終因操勞過度，在貧病交加中離他而去。九娘離世後，伯虎把九娘和桃花庵裡的桃花瓣埋葬在一起，也埋葬了他的餘生。

作為“吳中四大才子”之一，是明朝響當當的F4，多情卻不濫情。他有一首《哭妓徐素》寫道：“月明花向燈前落，春盡人從夢裏逢。再托生來侬未老，好教相見夢姿容。”表達了自己對這位女子的愛意與無緣的糾結心情，踐行了“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中庸之道。

唐伯虎一生境遇可歎，他沒有經曆榮華富貴，沒有飛黃騰達，更多的是辛酸苦辣，悲涼坎坷。1523年，五十四歲的唐伯虎身體每況愈下。這年秋天，應好友之邀前去東山王家。見蘇東坡真迹一詞中有二句: “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 ”，正好觸動了他的心境，不由一陣悲痛。告别回家後，從此卧病不起，不久便結束了他凄涼的一生。

唐伯虎死前寫下《臨終詩》，也被稱為《伯虎絕筆》。全詩雖然文字灑脫，但卻讓人想到了他坎坷悲涼的一生,即使是在炎熱天讀來，仍覺脊背發涼，潸然淚下。

詩曰：“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隻當飄流在異鄉。”大意是：人生在世上總有離開的時候，死後到了地府也沒什麼。地府和陽間其實是差不多的，就權當是在異地漂泊吧。詩中顯現出唐伯虎既厭世，又灑脫的心理。或許，因為有悲涼坎坷一生的背景，所以哪怕是地府異鄉也無所謂。從這灑脫的詩句，你能感受到那種獨具的淡然與超脫嗎？

百轉千回，一生歎息。唐伯虎在《落花詩》裡寫道：“風情多少愁多少，百結愁腸說與誰？”是的，有多少風流，便有多少悲愁，過去如此，将來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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