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列腺，可謂是一個多事之“丘”——易發生炎症、增生、腫瘤等多種疾病，但是許多市民對其治療仍停留在“老皇曆”、舊技術，談術色變，存在不少認識誤區。其中，良性前列腺增生症（BPH），是嚴重影響中老年男性健康的最常見疾病之一。至2020年，我國有約600萬BPH患者需手術治療，若未及時進行外科幹預，會導緻尿潴留、膀胱結石、前列腺反複出血等，甚至引起腎積水、尿毒症等嚴重并發症，危及生命。

然而，中老年男性經常合并心腦血管等基礎性疾病，需要更高效、安全的外科治療方法。傳統“金标準”——經尿道前列腺電切術（TURP）存在很多問題，如組織殘留多，容易複發；切除效率低，大前列腺無法手術；止血效果差，導緻出血及嚴重的TUR綜合征；熱損傷深，導緻尿失禁和勃起功能障礙高發；術後反複血尿，或頑固性尿路刺激症狀等并發症多。

正因為TURP面臨巨大挑戰，如何精準切除病竈、改善患者預後，成為學界長期以來為之奮鬥的目标。為此，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泌尿外科臨床醫學中心學科帶頭人夏術階教授團隊15年磨一劍，針對TURP的5大問題，進行創新性研究，系統建立了BPH精準外科幹預體系。“前列腺創面修複新理論與精準外科幹預體系”項目此次榮獲2020年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二等獎。

用100斤橘子練手的外科專家

“前列腺是一個很特别的器官，它有4個‘接口’、2個‘開關’。如同一個大橘子和一個小橘子，用筷子串起來，上面的大橘子相當于膀胱，下面的小橘子就似前列腺，筷子如尿道。正常前列腺的體積僅栗子大小，卻集中這麼多‘接口’和‘開關’，所以很容易出問題。”夏術階生動地解釋。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夏術階就提出“前列腺階段性增長”理論，認為前列腺的發育與體内雄激素上升、平衡、下降有密切關系。他把年輕人的前列腺結構比作雞蛋，“蛋黃”将尿道包裹在中間，随着年齡增長，“蛋黃”逐漸變大，向内壓迫尿道、向外壓迫使“蛋白”部分變薄。前列腺癌多發生在“蛋白”部分，而前列腺增生則一般發生在“蛋黃”部分，當“蛋黃”增生到一定體積、壓迫尿道時，就會出現排尿困難，嚴重時會導緻尿毒症，有性命之憂。

“袁隆平解決了中國人的糧食問題，我想解決中國人的排尿問題。”這不是一句假大空的話，而是夏術階深耕于泌尿外科領域30餘年，為萬千患者許下的諾言。創新源于在臨床看見患者的病痛，他創新性發明铥激光剝橘式前列腺切除術，用熱損傷深度僅0.2毫米的激光刀模拟外科醫生的手指，把增生的前列腺組織經尿道，像剝橘子般緊貼前列腺外科包膜剝下，同時切成橘子瓣樣經尿道取出。

為了練手，夏術階買了不下100斤橘子，堆在科室和家中。“把橘子皮切開，一刀沿着6點向12點方向切開，再橫着切，讓铥激光全部在增生的組織中穿行，讓能量得到充分利用。”就這樣，他将電切前列腺組織速度由原本的“金标準”——0.5克至0.8克/分，刷新為铥激光的2克至3克/分，大大提高了手術安全性和有效性，得到了國際學術界的高度評價。同時，他還打破了國内外指南“80克以上不建議微創手術”的限制，解決了巨大前列腺不能做微創手術的難題，曾為前列腺重量達320克的88歲老人實施微創手術治療，效果出色。

2010年，铥激光剝橘式前列腺切除術被寫入前列腺治療指南和激光指南，同時寫入國際公認的泌尿外科最權威的經典著作《坎貝爾—沃爾什泌尿外科學》，這本殿堂級著作裡，增加了一個中國醫生的名字。

打造屬于中國的術式、器械和理念

有了中國人自己的技術，如何讓更多患者受益？團隊成員、泌尿外科臨床醫學中心副主任韓邦旻介紹，項目組近年來針對術後複發、功能保留、并發症減少等重點、難點，進行了一系列從臨床到理論的鑽研。

首先，團隊建立了微創前列腺解剖性剜除關鍵技術。将開放前列腺剜除手術與微創剜除手術相結合，創新建立經尿道前列腺解剖性剜除手術，解決了開放手術創傷大和TURP組織殘留多、易複發的問題，用内鏡在外科包膜解剖層面精準剝離，徹底剜除增生組織，複發率由6%至18%顯著降為0.5%至1%。同時，團隊創新研發新型手術刨削器，将整體剜除的組織推入膀胱，并粉碎後經尿道取出，組織粉碎速度提升近2倍，手術時間下降32%，讓高齡高危患者也獲得了安全手術的機會。

第二，團隊建立了微創铥激光功能保留關鍵技術。項目組首次将铥激光用于BPH外科治療，剝橘式前列腺切除術可精準止血，輸血率由2.0%至11.0%降為0%至1.3%，減少血管開放，避免沖洗液過量吸收導緻TUR綜合征，死亡率由1.6%大幅降低，項目組未有死亡病例。此外，TURP熱損傷深度為5毫米，而前列腺外科包膜厚度為2毫米，铥激光熱損傷僅為0.2毫米，徹底避免了TURP術中因熱損傷深度深，使勃起神經與尿道括約肌損傷，導緻術後出現勃起功能障礙及尿失禁的問題。據統計，術後尿失禁發生率由TURP的16%降至1.5%，術後勃起功能減退發生率較TURP降低45.2%。

第三，團隊創新研發摻铥光纖激光治療機。依托國家科技部“十二五”支撐計劃項目，将進口設備波長2微米優化為1.94微米，精準切割、止血确切，同時大幅降低成本，價格僅為進口設備的50%，已在全國194家醫院投入使用，促進适宜技術推廣。

基于以上創新，團隊還提出了BPH術後創面修複新理論。使并發症顯著減少，驗證了基于保護外科包膜的臨床設計和操作，以及調控創面微環境的臨床實踐具有重要性和科學性。

據悉，術後創面和熱損傷導緻患者術後出現并發症，如頑固性尿路刺激症狀（55%）、反複血尿（33%）及尿路感染（26%）。團隊發現，預防術後并發症的關鍵是認識創面修複的機制和影響因素。研究通過電子顯微鏡及免疫熒光發現，創面中的上皮幹細胞轉化、分化為尿路上皮細胞，參與創面修複，而非傳統認為的“膀胱上皮細胞遷移覆蓋手術創面”。同時，對創面微環境的研究發現，尿素導緻創面微環境中細胞因子表達譜改變，非那雄胺可減少創面微環境中的雙氫睾酮，均可促進創面上皮轉分化，促進創面修複。臨床研究證實，術後早拔導尿管總并發症發生率由20%降為6%；術後服用非那雄胺1個月，并發症發生率由16%降為7%。

讓技術走向基層、走遍全球

不僅在上海為患者解除病痛，夏術階團隊的足迹幾乎遍布全國。西藏、新疆、港澳台地區……連續15年的推廣應用，學術會議傳播受衆醫生達3萬餘人。近年來，市一醫院與貴州省遵義市攜手合作，建立了泌尿外科臨床醫學中心和貴州省博士後流動站，以新技術惠及邊遠地區和革命老區，依托國家科技部項目完成進口設備國産化，極大地推進了醫療下沉和服務百姓的工作。

團隊成員、前列腺尿控科副主任（北）荊翌峰介紹，通過多年研究，創新技術使輸血率、術後遠期複發率、尿失禁并發症、勃起功能減退發生率等均有顯著下降，項目組至今未有死亡病例，顯著提高了我國BPH手術療效和診療水平，提升了國民健康水平。“除了讓自主研發的設備和适宜技術走向全國，讓更多醫療機構的醫師掌握這門技術，才能真正擴大受益患者的範圍。”

近年來，團隊緻力于培養專科醫師，建立了亞洲泌尿外科協會前列腺剜除術培訓中心，多次主辦前列腺剜除術及铥激光前列腺手術學習班，結合扶貧援建項目，共培養專科醫師2169名，并多次在國際泌尿外科年會進行手術演示和大會發言。迄今為止，項目組共完成手術8275例，推廣至國内外688家醫療機構，治療病例數逾61700人；在全球範圍内，也已推廣至美國、德國、法國等20餘個國家和地區。2012年9月6日，項目組帶着先進技術和設備到達拉薩，完成了國内省會城市的全覆蓋推廣。夏術階透露，未來，團隊還将利用5G技術等實現在縣市級醫療機構的關口前移和資源下沉，同時将科普也作為日常重點工作之一。“我們走得遠一些、辛苦一些沒關系，能讓患者來得早一些、預後好一些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欄目主編：顧泳 文字編輯：黃楊子

來源：作者：黃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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