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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同人小說

娛樂 更新时间:2025-02-07 20:38:48

平凡的世界同人小說(平凡的世界同人小說)1

01.

大牙灣煤礦迎來了一九八五年的第三場雪。雪撕扯着冷雲,與尖利的風較着勁,撲打着費勁前行的孫少平的臉。少平摸了下被打得疼的臉,那從發額斜劃到眉梢的傷疤有點發紅。

二十七歲的少平心裡一顫:本來英俊的臉多了這麼個疤痕,醜八怪能配得上金秀那樣的大學生,她是那麼的美麗;自己隻适合在這黑黑的礦洞裡去挖煤,腳踏實地地用牛一般的勞作,土地一般地奉獻,讓自己感覺到活得有些尊嚴,也許受些苦難是生活裡的詩意。這樣想着,心裡感覺到大興煤礦是自己的歸宿。他堅毅地站在高處看着大興煤礦,别有一番景緻。

潔白的雪恰如田曉霞的白衣,把礦區裡的廠房變得雕欄玉砌,高大的煤山矗立成雪山,泥污的崎岖的礦山早已被雪覆蓋。隻見那原野埋葬着師傅的地方有一棵臘梅在開放。少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師傅的墳前。擺上一瓶酒,點上三顆煙插在雪上。行禮後掃了一片雪坐在墳前說:“要過年了,師傅,我來看看您。我給你點上煙,敬上酒。咱倆唠唠話。家裡都很好,嫂子是我姐,進了礦上接了你的班;小明很懂事;我會替你照顧他們的。前一段時間出了礦難,我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還是沒有盡到班長的責任。我要好好地帶好班裡的弟兄,保好他們的安全。您說好好地休息吧。我就要回老家過年了,年後再來看您。”

少平告别了師傅,向火車站走去。回家過年的乘客把火車站快擠爆了。到處是黑壓壓的人,一些扛着蛇皮袋子的民工倉皇地擠着買好車票,緊捏着那硬紙闆的車票往火車奔。到處是喧嚣的人群,摩肩接踵,被人擠得腳都離了地,有的人就往車窗裡塞行李,斜插着身子擠上火車。

少平在車站被人流裹脅着,看到一隻纖長的手正夾着前面的農民工的裢袋裡的錢包,剛露出個角,少平急往前走,拍了一下他,朝那農民工喊:“大哥,我榜你提會行李吧。”那粗黑的農民工扭轉身,摔開了那罪惡的手,他嘿嘿地憨厚地笑:“不用,這點行李不礙事。”那小偷恨恨地朝少平瞪了一眼,悻悻地離開。

旁邊的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卻牽住了少平的衣角。破衣爛衫、髒兮兮的臉,凄慘地喊:“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少平給了他一塊錢,那農民工悄聲對他說:“你看吧,那小孩子旁邊準有個後邊監視的。”少平扭頭看,真是的,那小孩讨好錢後膽怯地就向不遠處的一個大漢望。車站裡遇到過四五個讨錢的小孩子,那大漢嘴裡斜叼着一支煙,眼四處逡巡着這幾個小孩。

少平悲苦地咽了口唾沫,想,這就是平凡的世界吧。有好有壞,有苦難也有幸福。哪裡有歲月靜好,陽光下也有罪惡。感慨着無奈登上火車,綠皮的車廂裡擠得水洩不通,吵鬧不斷。

少平正在車廂裡艱難地站着,忽聽得一個女子清脆地驚喜叫着:“少平哥!”少平擡頭看,卻是堂妹孫衛紅。少平看着整日在農田勞作的衛紅,臉有菜色,皮膚黑黑的,身形瘦削,卻兩隻黑色的辮子紮着一根鮮亮的紅頭繩,穿着一紅色的毛衣,披着紅呢絨大衣,一身挺括的西褲,腳上蹬着一雙黑色皮鞋。少平心裡奇怪,這時正看到胖胖的列車員檢票,看着幾個與衛紅穿着一樣的十幾位姑娘嚷嚷:“檢票檢票!你們幾個又是到廣東相親的?都一齊拿出來。”列車員一邊檢票一邊搖頭:“哎,販什麼的都有。挂羊頭買狗肉,握着鄉裡開的相親介紹信,相的那門子親。”旁邊的一個穿着銀帶着金的肥胖女人想站起來理論,卻被地個尖嘴猴腮的家夥拉住。

少平使眼色給衛紅,過了一會兒,衛紅借上衛生間跑過來,少平跟随着。看沒人跟過來。少平急促地問:“衛紅,這是人販子,你怎麼跟她們一起?”衛紅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悲苦,小聲抽泣着依偎到少平跟前絮絮地說:“你二爸還是那樣,隻是整天翻着報紙看政策,看是否還能回到那吃大鍋飯當權的時候。媽也什麼都不做,全家的活都是我一人在地裡苦苦撐,日子過得更爛包。大娘總是隔三差五地送些面和吃食衣物補貼着,奶奶您養着,還是日子過得還是爛。一家人五口實在過得恓慌。金富要跟我好,他人也很好的,時常幫我忙我家裡的農活。可你二爸就是死活不同意,拆散我們兩個。前些時間咱村裡嫁到廣東的鄰村金桂來咱村,說廣東人過得好,帶我們去相親。你二爸看中了媒禮錢五百元,我也想家裡實在難,就同意去廣東相親了。”

少平心裡悲傷,憤怒地想:二爸呀二爸,你真夠渾的!還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早年我爸吃糠咽菜供你上學,拉下臉皮求福軍叔安排你當工人,你被開除。給你東挪西借娶親後,把我們家逼出來的,我家借一破窯洞安身。奶奶不養蹭吃蹭喝,母親幫你家度饑荒還欺負我媽。現在破罐子破摔懶散成性,農家活一點不幹日子過成爛包,更混蛋玩意賣女兒!少平恨得額頭青筋暴起!

他卻臉色平靜地看着懂事的衛紅,抹幹了她的眼淚,柔聲說:“再難,你不能被人販子去。這事你聽我的,下一站你偷偷地下車,我到另一列車廂下車。金桂以後到村裡要人,讓她來找我!”少平堅定地說,使勁的握了下衛紅的手,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有哥。你按哥說的辦,洗把臉,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以後哥給你和二爸找個活做,日子會過好的。金富的事,我給二爸說。”衛紅心裡才有點信托,她依賴地看着成熟穩重的少平,心裡感到暖暖的。

到了下一站時,少平端着一碗方便面,裝着不小心的樣子潑了那尖嘴猴腮的一衣服,那家夥大怒,揪着少平不放,罵着:“瞎了你的狗眼,走路不會看着,潑了我一身。”少平裝着嬉皮笑臉地說:“車猛一停,後邊的人猛一往前撞,湯就灑了,澆你身上了。這也不能全怨我,對不?”二人高一聲低一聲地争吵,鬧成一鍋粥。

衛平瞅準時機偷偷溜下車,少平看她下了車,拿出幾十元錢賠禮道歉。那尖嘴猴腮很感覺沾了光,興奮地數了又數那把錢。少平急忙走到前面的車廂門口下了車,找着衛紅,拽着她快速出了車站,躲到一家賓館裡多時。

少平偷偷地看沒人追過來,才攔了一個開往自家縣城的長途汽車,往家趕。

02.

八五年的除夕畢竟最像除夕。而今年的除夕更顯得有些年的味道。雙水村的每個人都忙着過年,進入臘月二十,女人們就在冬天的冰水裡洗蘿蔔、泡豆芽、還洗刷着各種廚具、打掃房子,接着的那幾天更是喜洋洋地忙活:蒸一鍋鍋的白饅頭、包子、棗糕,鍋底下燒着劈柴,冒着香氣炖着肉,或油炸着丸子,于是村裡便傳來香噴噴的味道。男人們忙着打掃庭院,殺豬宰雞。

大年三十的雙水村都為迎新年忙得人仰馬翻。下午孫玉亭同志手起墨落,那遒勁的字在春聯上落成。身為村支部副副支書的玉亭喊上支書金俊武和村長一同看望孤寡老人。玉亭說:“年前在車站碰到黃原市委書記田福軍,他拿出一筆錢托付我們替代他為村裡的孤寡老人送點東西表表心意。每家送一桶油,一袋白面。咱村村幹部得把福軍書記的溫暖送到。”幾位村幹部感激書記的好心,于是一行人就出發了。

少平就領着虎子衛紅的妹妹等幾個人忙着去挨家貼春聯。兩家大小門有幾十個,一個在前邊扯下舊春聯,一個在上邊塗漿糊,一個往上貼,忙到街上在關公廟上放鞭炮時,才得以貼完,看一看,滿園紅紅的,一片喜慶。少平趕到他家後邊的廟上。那廟對着東邊池塘,緊挨着是前地主金光亮母親的房子,坐東面向路,平常總是伴随着的癱瘓在床的光亮的母親長一聲短一聲凄怆的呼喊:“小來小來,給我喝點水,給我送飯來呀。”少平有時聽到喊聲,閃身進門,不顧屋裡的便尿滿布,看她滿面蒼灰,發亂眼混,手如幹柴,給她洗淨落了厚厚的灰塵的碗,給她倒滿水。為此孫少平找金光亮,狠狠地說了他一通。這時孫少平看着這神廟,冷笑着想:那據說很靈驗的關帝廟卻沒有保佑他的近鄰。

不過鄉人很是敬畏,一群群的鄉親分撥開來,每一群人來到,先是放火鞭,鞭炮聲聲響,雷子震耳欲聾,下邊的鞭炮碎紙屑厚得很。聲停,一人喊:“叩頭了。”鄉親黑壓壓叩下頭去。叩完神廟去祭祖。少平領着虎子急急地從家裡取出香紙包與鞭炮,挎着藍子跟着幾百人的隊伍是去上祖墳。在祖墳此起彼伏地放炮仗,持續半小時,鞭炮的聲音漸熄,少平拿出紙包在墳前祭祖點燃,叩頭。然後分頭到各家祖墳上去祭祀。少平看着祭祀祖先的鄉親們,心想:鄉親心是樸實的,認為孝首先要敬祖,所以放鞭炮要求多,香點得旺,紙包要燃完。田間的墳前到處是恭敬的祭祖的人。祭祖完已是太陽落山時,火紅的大燈籠似地挂在樹梢頭。

少平回家,水餃下鍋,少平的母親把煮沸的水餃燒三滾,然後用手摁摁水餃皮兒,水餃皮兒随即彈起,那香噴噴的水餃就熟了。母親首先盛一碗,端出來到院裡,對着玉皇神像祈禱:“天爺爺,地奶奶,來吃水餃了。”然後一家人美美地吃水餃。吃完水餃就到了熱鬧的除夕夜。街上火樹銀花,院落裡不時鞭炮轟鳴。小孩子手提各色燈籠,大人穿得新嶄。那神廟前理是香燭勁燃,香煙缭繞,全是刻誠惶誠恐的虔誠叩頭的婦女。

除夕傍晚時,我們的革命家、村副支書孫玉庭同志絆着腳趿拉着兩隻破鞋忙活着組織秧歌隊,嘴角冒着白沫。家家貼上春聯,在窯洞的庭院裡紅燦燦地滿院喜慶。上完墳祭完祖先敬社神,到處是鞭炮齊鳴,到處是穿着新衣的黑壓壓的人。空氣裡是鞭炮炸響後硫磺的味道,半空裡是鞭炮放過後的煙霧,混合着人們的歡聲笑語。

天還沒黑,可家家的大門上都點起了紅燈籠,高高地挂在大門的門框上,仿佛特意前來償還白天對它們的怠慢似的。等到村民們幸福地吃着團圓餃子後,慢慢地除夕的夜黑下來。福堂叔很有興緻帶着兩個孫子去大街上觀燈,那是一個幸福的除夕,潤葉與向前和好了,一家人騎着自行車和和美美地來看望。兒媳郝紅梅教小學,兒子潤生跑運輸,于是福堂便如一個慈祥的老佛爺,過着舒心的日子。大街上人很多,都是熟悉的面孔。人與人之間洋溢着安定團結的氣氛。很多的孩子,提着噼噼哩哩滴火花的滴滴巾,在人縫裡鑽來鑽去。有的提着紅燈籠到處跑。

在天黑透時,少安、蘭香、少平還有吳仲平拉着地排車把秀蓮接回家中。孫玉厚老漢眉頭皺得如頭大蒜,看着秀蓮瘦了很多,臉色灰白地躺在床上,死命地咳嗽,費力地呼噜呼噜地喘息,那痰卻如泉水似的永遠吐不盡。勉強領着孫子到街上來。孫玉厚老漢耐不住孫子羨慕紅燈籠,被孫子拽着回家做。

到家了,孫少安看着爹愁苦得不行,蹲在牆角吸着旱煙。少安走過去,擠出一絲笑容說:“爹,你也不要太焦心,我們過年再到醫院去看。”回頭招呼兒子:“來,爹給你制作燈籠。”鋸下巴掌大的一木闆,鑽幾個眼,用竹刀劈開幾枝竹蔑,上邊用細竹蔑編成圓口,紮成了燈籠,再用牛皮紙糊上。于是一個燈籠做成了。

老漢急忙拿來一根紅蠟燭,插在燈籠底下的木闆上的釘子上,點着後放下燈籠罩,綁上燈籠杆,孫子驚喜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提着燈籠往街上走去,孫玉厚老漢看着,嘴角流露了一絲笑,少安拍了下他的肩膀,寬慰着說:“沒事,秀蓮的病會看好的。”可心裡苦得如噙着個苦膽,肺癌中晚期了,情況不容樂觀哩,過幾天得到仲平聯系的省腫瘤醫院去治療。于是連忙回去照看着秀蓮打點滴。

孫少平從家裡走上街頭,向田野走去,感覺到有點胸中悶氣。那是黃昏的黃土高坡。夜色降下帷幔,天穹上方也點燃起萬千盞燈籠 。雙水村的除夕還是晴朗的寒夜。有形的東西顯得特别真切和完整。大地、空氣、月亮和星星都凝聚在一起,被嚴寒凍結在一起了。樹影橫投在林陰道上,現出清晰的黑印,仿佛雕成了凸形。總覺得各處老有黑影從小路上掠過。大星星挂在林中枝葉當中,宛如一盞盞藍色的雲母燈籠 。小的則有如點綴着夏天草地的野菊,綴滿整個天空。

看着村裡的那些人還點着小紅燈籠 。空曠的原野裡浮着一層煙霧,在霧中看去,那光亮使他記起往年的七月的荷燈。他與田曉霞在湖邊,湖面雖還浮着煙霧,鼓樓角卻已畫上了一筆夜晚序曲的銀白。這時,天上依然印着一餅光芒淡白色的圓月。暖風吹來拔節青草的甘甜和被埋進新土中的枯枝敗葉的芳香;海洋奏起壯麗得蠱惑人心的樂曲,神秘莫測的遠方一閃一閃,白的、紅的或者綠的,漁船的眼睛、夜的眼睛……因幸福而顫抖的孫少安緊緊擁抱着田曉霞,一遍遍地在她唇上、頸上吻。。。。。。

遠處一兩聲狗吠傳來,驚醒了他挂在腮前的淚滴,少安抹了一下,卻驚疑地看到身後的金秀提着一個小燈籠站在十幾米的地方,正呆呆地着着她。

金秀一肩斜靠在旁邊的棗樹上。目前,隻要望着她的少平就夠了。看着少平如棗樹一樣倔強堅強地地與這貧瘠的黃土高原抗争着,柔情地撫摸着那幹皺的老樹皮。少安看着如自己的親妹妹樣的秀她孤獨地坐在燈籠下,眼睛并未望向歡樂的雙水村扭秧歌的人群,而是向上望着懸挂在她頭頂上的銀白色的月燈籠 。跳躍的燭光灑下來,她上揚的臉龐整個都沐浴在閃爍的光環當中。他覺得這個光環恰到好處,正适合像秀這樣天使般的人兒。

年前少平在礦難中昏迷中,醫院裡她不合眼地十幾天精心照顧,把他搶救過來。眼蒙着紗布,她是那時曾經是他的護工,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當他心裡孤獨無助,無處可去時,她為他提供了避風港,保護他、對于未來充滿恐懼,她是那麼愛他,小心翼翼地呵護着他的脆弱的玻璃心,又是那麼害羞地給他寫了一封滾熱的求愛信。那感覺像前輩子那麼久。望着她,一股暖流流溢着少平。

起風了,吹着秀的燈籠搖曳着往少安這裡來。少平心裡卻冷了下來:我這醜八怪,臉上長着從額角到眉骨的疤痕,還不滾回你黑暗的礦洞,怎麼配得上那天之驕子的金秀。

他笑得勉強,接過秀手中的燈籠:“秀妹,咱們回去吧。田野裡的風有勁,小心凍感冒了。”

秀果斷地伸出纖細白嫩的手緊緊地握着少平滿是繭子的粗黑的大手,牽着他向棗樹奔跑。到了棗樹前,秀在揮她的手帕。她走近棗樹旁,秀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唱歌。歌聲如夜色一樣深,她唱着信天遊:“黃土高原土坡坡,溝溝汊汊長莊稼。黃牛拉犁死命耕,甘心奉獻土坷垃。“少平在秀的後面低沉地吟唱:“命運時常沉重,但是當你以為走投無路時,不知從何處會冒出一絲光明。”

秀用窩成一團的手帕捂住嘴哭泣。少平走到秀身邊,手提一盞正在燃燒的燈籠 。秀的頭發裡插着一朵臘梅花。她的脖頸裸露着,被照得通明,她的白淨的臉龐是玻璃的。少平的目光滑過這個玻璃般的臉龐。他的心裡如一根魚刺推着他,緊挨着秀,靠近棗樹。秀的歌在唱對着少平癡熱的愛,少平在徘徊他的苦難掙紮。金秀的少女的手皮膚光滑,如同透明一般。她的手臂上戴着顧養民送她的手镯,時而順着胳膊肘滑上去,時而又下墜到手腕的地方。手镯一閃一閃如同破碎了一般,在燈籠的火焰中又重新回歸完整,在火光的照射下,發熱起來,灼熱得少平趕忙躲離眼光。

秀的手中拿着下那個镯子,摘下帽子,向少平吻過去。少平眼前幻化出田曉霞在田野中的樹下激情朗誦詩歌的場景,心裡碎成一片,如燈籠的光斑駁地灑落。。。。。。

03.

1986年早春,春節剛過,孫少平就回到大亞灣煤礦。在春寒料峭裡,柳芽雖沒有泛青,可褐色的枝條裡那芽蕾的活力在湧動;冰雪覆蓋下的種子在土壤裡還在冬眠,可忍受着寂寥,耐着苦寒靜靜地等待。

現在少平正蝸行在煤礦的巷道裡,頭頂上熏黑的礦燈發出暈黃的光。少平在領着他的班在突擊采煤。鑽頭在嗡嗡地飛轉,煤屑在飛舞,少平的手死死地抓住鑽頭,手上的青筋暴突,豆大的汗粒挂滿臉龐。少平看着優質的煤塊被隊友迅速地裝上了煤車運走,感到自己沉重的勞作很踏實。

過了兩個小時後班組休息,少平獨自走到一個偏僻的地方,拿出了日記本開始着他的小說創作。少平想起在醫院裡金秀柔聲給他說:“你不必糾結于小說的開頭,這如削蘋果,從哪裡開始削,都可以完整地把蘋果皮削完。關鍵是在削蘋果皮的過程中要有持久力,不中斷,堅持下去,就可以完美地削完。你看。”眼前又跳躍出金秀清麗的身影:她潔淨的面容上綻放着皎潔的笑容,溫柔地看着少平,纖細白淨的手靈巧地拿着小刀,在金黃的蘋果皮下旋轉,那蘋果皮輕松地削成一圈剝離下來。

少平于是不再糾結于他的長篇小說的開頭,于是在他的筆下繪成了流淌的活的畫面。他寫道:“現在我在狹長的煤礦巷道裡,用我的微弱地礦燈照着,任我的思想在飛翔。我拿起手中的筆當做泛湖的船槳,回溯我的生活的河流。我的童年似乎很漫長:總是那翻得破舊的小人書,還有那唱得老掉牙的童謠,再有那說得陳舊的巫婆的傳說,要不就是無聊地在結冰的窗花上畫各種動物的形狀。很快就到了青春的門,裡面有熱情的詩樣的張揚,還有激情地綻放。有與小霞純情的愛情經曆,有走向遠方的執着。我的青春無悔,目标有時實現了,帶給我幸福與快樂;目标沒有實現的,可經曆過的永遠使讓豐盈。我喜歡遠方,向往着巍巍的山,它教給我沉穩;走過山,我喜歡壯闊的大海,大海給我激情;走過海,我喜歡浩瀚的沙漠,沙漠給我寬闊的胸襟。我要一直走向遠方,路不要問有多遠,要問志向;山不要問多高,要問意志。”少平寫到這裡,深邃的眼光望着遠方,沉浸在自己的人生之河的回憶裡。想到嫂子秀蓮的病,心裡不由行抽緊,眉頭皺起一個疙瘩,心裡惴惴不安,一種不祥的情緒在心裡翻騰。

正在這個時候,少安在醫院裡陪着秀蓮看病。春節後,少安聽說附近鎮醫院有一種中草藥治癌方法,于是帶着秀蓮前去診治,醫院給開了十幾包中藥包,帶回來給秀蓮服用。那中藥包是灰褐色,濃稠味極苦。少安扶起秀蓮的背,端着熱的中藥碗給秀蓮喝。秀蓮臉色蒼白沒有血色,掙紮着坐起,撫了一把幹枯的頭發,屏住氣喝了一大口,苦得眉頭擰成了疙瘩,身子不自主地顫抖。少安扶緊她的上身,身上瘦得皮包骨,咯得胳膊生疼。少安也跟着心裡顫抖。

這樣服用了三天,癌症病情更加嚴重,原先還能吃飯,現在沒有胃口,還導緻消化不行,就是吃一點,也是持續着拉肚子。勉強走路,腿打顫,渾身乏力。

玉厚老漢夫婦愁得不行,煎熬得日夜坐卧不甯。少安搓着手急得跳腳:“放化療不能再做了,秀蓮說她撐不住了。這中藥治療吃壞了腸胃,身體迅速地跨下來了。還得到省醫院裡去看。”于是搭車到了省醫院。金秀與蘭香請他們在飯店吃飯。

04.

中午時少安與秀蓮一行來到金秀與蘭香訂的飯店旁。金波父親開着他的貨貨,駕駛室卧着的秀蓮,秀蓮腳浮腫已穿不得下鞋子了,地仰卧在駕駛室内,頭發焦沒有光澤,枕旁落了很多根頭發,瘦削的臉露出顴骨,面容青灰,眉頭緊鎖,手無力地撫着她的胸部,蘭香攙着她嫂子的手想扶起她。秀蓮的手冰冷,胳膊如麻杆,隻有一層松軟的皮包着。

秀蓮軟沓沓地根本就起不來。弱聲說:“我到飯店坐不住,吃飯的時候再起吧。仰卧着疼得輕一些,一起來就疼得受不住。要是有一點辦法就不來了,在家裡疼得受不住了。我來省城再複查一下,究竟病發展到什麼程度了,癌究竟擴散沒擴散,長沒長,如真沒法看了就不看,也就死心了。可也不能死得冤。弄明白點。”

秀蓮邊說邊吃力地喘氣,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頭死命地勾着,脖子細一了圈,青筋露着。金秀與蘭香輕輕地敲着她的背。少安痛苦地蹲在地上偷偷地抹了把眼淚。

吃飯時蘭香走到秀蓮躺着的車旁:“嫂子,吃飯了。”秀蓮痛得下不來車,讓她們自己去吃。嫂子轉過身淚流滿面,嫂子等到蘭香離開,也暗自哽咽。

金秀點完了菜,可秀蓮還是下不來車,蘭香便不時地給秀蓮送一些豬蹄與蝦,秀蓮吃了少許,喝了一點蘿蔔絲疙瘩湯。

蘭香幾個人一頓飯吃得恰似土的滋味,匆匆忙忙吃完,便帶秀蓮回蘭香家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秀蓮一行驅車到了省醫院,把秀蓮安頓住進了醫院。醫院門口卻悲哭傳來,少安看到有一家人悲怆地擡着親人的遺體喊着:“母親,回家了,咱回家去……”少安逃跑似地離開,給妻子去醫院食堂買飯。

可到了晚上八點時,秀蓮痛得冒冷汗。蘭香慌了神,急忙去喊醫生,然後大聲地喊樓下的少安。少安趕忙奔跑過來,醫生已經給秀蓮挂上了吊瓶,正在輸液,可秀蓮還是痛得把眉頭皺成核桃紋……

接着治療,醫生并沒有辦法,因為已經不能再做放化療了,隻能保守治療。醫生也隻是給秀蓮抽積液,打化痰消炎針,可治了幾天,秀蓮痰多腹痛難以捱得住。

過了一周後秀蓮讓少安把全家人叫來,怕一口氣喘不上來,人就過去了。全家人都到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總共住了一星期,秀蓮執意回老家,秀蓮心裡有點絕望。

秀蓮回家後,第二天,少平聽少安打到礦上的電話,少安高興地對少平說:“秀蓮住進了縣城骨科醫院,藥對症,又加大了劑量。我把醫生進行治癌的話說給你嫂子。你嫂子又有信心哩,心情很好。少平,你不要太牽挂,你嫂子的身體狀态有些好轉哩,精神和身體狀态都不錯,你嫂子讓我給你說聲。”

少平很激動,給嫂子通了電話,鼓勵嫂子好好看病。秀蓮聽着少安有熱度的話語,心裡感到很溫暖。一個人與癌症抗争很害怕,親人的陪伴是最好的良藥。秀蓮感覺她現在很有治療癌症的欲望。少安後來和醫院溝通,得知醫生可以打點滴用注射液藥物抑制癌了。

少安終于松了一口氣。吃飯時,秀蓮很有力地流暢地說:“吃了個大菜包,喝了很多奶粉。不喘不大痛了。”吃過晚飯後,少安扶着秀蓮在醫院裡慢慢地跑了兩圈哩。少安高興地說:“等待你好了,咱們再把磚瓦廠開起來,好日子還在等待你呢。”秀蓮心裡苦,可嘴上笑笑說:“好吧。”

少安欣慰!鼓勵寬慰着秀蓮。

可1986年8月23日,秀蓮求死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了。秋天晚上的風還是涼的。夜空一片漆黑,縣骨科醫院二樓07号病房裡亮着慘白的光,空調吐着很冷的空氣。患食道癌的我父親臉色慘白,手無力握着的一個白塑料痰盒,鼻子插着氧氣管,正無力地吐着,可肺氣管裡不斷傳來的急促的呼噜聲。

淩晨四點左右,秀蓮讓少安把蘭香等人全部喊醒。他們圍在秀蓮的病床前,秀蓮深陷的眼窩挂着清淚,喑啞着哀求着說:“這癌咱不看了,已經看了接近一年了。再看就是讓我受罪!憋死了。讓我回家吧。”

少安解勸着:“咱走也得到天明了後才能走呀。”蘭香看嫂子憋得臉發青,連忙喊值班醫生。

醫生來了後,秀蓮用手輕輕地拉住醫生的衣袖,低聲急促懇求說:“憋死了!醫生,您看有點什麼辦法,讓我解脫吧!求您了!”

秀蓮開始出現幻覺了。到了早上五點多鐘,醫生又給秀蓮輸上液。可秀蓮堅決要出院。少安等人隻得在醫院收拾東西。

通話後,少平心想,嫂子遇到癌,抗癌的路正長,一起陪伴嫂子抗病前行,急忙給少安彙來六百元錢。

夜漫漫,一家人陪護秀蓮抗癌的生死之路正長……

陽光如黑色的困難籠罩着這平凡的世界,可少平、少安他們站在苦難仰望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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