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終上映的電影《愛情神話》,至今依然延續口碑爆棚,引起廣泛熱議。它彷佛電影盛宴中一股清流,好比你吃了一年口味大餐,突然品嘗到一桌弄堂裡的清新小菜。
沒有刻意煽情,沒有道德綁架,沒有民族主義,沒有動作特效,沒有IP堆疊,沒有上綱上線……都是平凡人的生活畫卷,涓涓細流式地徐徐展開,看完會心一笑、回味悠長…
電影圍繞着“三女一男”的都市生活展開,雖關乎愛情,卻沒有劇烈的沖突和狗血反轉,隻是平淡地描摹上海的市井煙火。
如影片開頭老白和老烏的對話:“畫畫、燒菜、打鼓、做老師,拆開看沒什麼意思,放在一起就立體了。”
越是平凡瑣碎,想要拍得有趣高級、立體豐富,更是考驗導演功底。而90後導演邵藝輝的處女銀幕作《愛情神話》可以成就口碑“神話”,除了題材讓人耳目一新,也體現其用心細膩刻畫的細節,值得反複咀嚼。
一.富有想象空間的取名
1.電影英文名《B for busy》
老白在片子裡的英文名叫Mr. B,辦的畫展叫“白辛苦不辛苦”,翻譯為“Mr.B busy for nothing”。就像老白平時看似忙忙碌碌,每天都在重複安排各種瑣事,其實是為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東西忙活,最終都是“空一場”,就是白辛苦。
2.好基友“老白”和“老烏”
兩人的名字一白一黑,一如太極圖陰陽互補,有對立有融合。
老白是生活在市井煙火裡的,最喜歡買臨期進口食品、穿大花褲衩、和鄰居交流做飯經驗、想追女生時各種欲說還休的小心思……
而老烏一如名字寓意“烏托邦”,好似不切實際一直活在自己構建的精神世界之中,包括愛情。
到底他與索菲娅·羅蘭有沒有一夜風流,現實中有沒有聯合國陣容一樣的女朋友天團,這是電影留的一個謎團。
很多人都說不信,就像中年人哪裡還能相信愛情,相信神話,導演卻說:“侬做做夢好伐?”,或許,老烏呈現的正是老白夢中的烏托邦,老白想做而不敢做的,老烏都替他做了。
二.人物原型有迹可尋
1.老白
老白的原型是一位畫家白紅衛,導演的好朋友。老白的人設就來自白紅衛的現實生活,平時畫畫、喜歡做飯,開了一家私房菜館,累的時候也會坐在工作室的天台上,練習自學的非洲鼓。
白紅衛在電影裡還客串了一個角色:“大佬甲/爺叔甲”,就是在菜場跟老白打過照面,在咖啡館問老白“啥辰光養額小人”的普通爺叔。
影片中老白的兒子、美妝達人白鴿的原型,是白紅衛的朋友之子,有家族企業在浙江新昌。
白紅衛有一雙混血兒女,電影裡李小姐的女兒瑪雅帶着白紅衛之子的影子。有一段是老白接瑪雅放學,瑪雅問了老白關于“背叛”的話題。現實中白紅衛父子曾繞着安福路走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是兒子向他發問:“爸爸,我有個意大利女朋友,可是我現在喜歡上了一個西班牙女孩子,這用中文怎麼表達?”
2.其他角色可愛關聯
飾演老烏的周野芒,是98版《水浒傳》裡林沖的飾演者。那家老烏喝了十幾年咖啡的店,叫“夜奔”,也正是向經典“林沖夜奔”緻敬。
電影中,老烏和老白鬧别扭,戴着圓邊禮帽騎車負氣從“夜奔”店門口離開,宛如一個當代的上海版林沖。
飾演“老鞋匠”的甯野,在電影中操着甯波味兒的上海話,他本不是上海人,卻是上海戲劇學院畢業,1992年出演過一部講述上海浦東人奮鬥的電視劇《小浦東傳奇》,當年上海人口耳相傳“甯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三十年後,“小浦東”變成修鞋匠,在陽光明媚的街景裡與洋房主人坐而論道。
三.顔色與人物個性
電影中對于服裝配色的運用,讓影迷們津津樂道,生動襯托了每個角色鮮明的個性。
1.李小姐
服飾裝扮以藍紫色為主,既有冷靜理性的一面,也不失内在的浪漫美好。所以她會主動去老白家,但也會理智判斷感情是否值得深入,而主動按下暫停鍵。
同時,她内在渴望自由,與之相對的是現實生活中的被掌控和束縛,比如離婚要照顧孩子,和媽媽共住狹窄的空間,在同一個屋檐下,每天上演各種價值觀沖突帶來的口角大戰……
2.格洛瑞拉
衣服顔色是以紅色、橙色為主,一如她熱情似火、浪漫大方、主動又單純的個性,她會被形容成“小野貓”,可以坦然享受聲色,但同時,她又有悲涼、落寞的底色,隻是面對生活不易,她選擇展現陽光的一面。
3.蓓蓓(老白前妻)
衣服顔色以白色為主,喜歡清新的波點,好似淡雅的小菊花,一方面她為人善良,保守務實,也象征着曾經是老白心中那朵清純的白牡丹。
但在燈光昏暗的探戈舞廳,她穿着卻是明亮的大紅,仿佛心中一直湧動着的渴望平等、獨立的呐喊。
4.老白
老白被賦予的衣服顔色以綠色為主,一如老白的個性溫和、友愛與和平。就像片尾透露,老烏其實身邊沒有幾個朋友,很多人都不喜歡聽他吹牛,而剩下的朋友隻有老白。老白兒子的女朋友不被接受,隻有老白始終支持。
同時,藍和紅融合的顔色是綠色,老白不正是和李小姐和格洛瑞亞都發生過情感交集嗎?
四.好電影離不開好配樂
電影神話的配樂讓音樂人老狼都忍不住微博喊話:“不認識導演,也不相信票圈好評,隻為這份電影原聲歌單,決定要看這部《愛情神話》。”
其實導演邵藝輝不懂唱歌,也沒有系統性學過音樂,但平時很喜歡聽歌,每天都會在家裡放音樂,是朋友中的音樂“DJ”。
剪片時她全憑直覺選歌,為劇情呼應增色,比如格洛麗亞在KTV裡唱的是《你的一生我隻借一晚》,巧妙映射她對老白的感情态度。
聽着上頭的《舊社會頂窮的人》,是一首甯波話歌曲,調侃的是曾經最窮的和現在最困難的普通市民,看似與格調精緻的《愛情神話》好像完全不搭。
但當你看到每一個光鮮亮麗的小人物下,極具反差的一面,就如同喝着精緻咖啡,卻就着臭豆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五.反差塑造
影片中刻畫的各種人物反差,尤為值得品味。
白老師居住在最小資核心城區洋房内的,其實是外公留給他的老屋,平時隻能教阿爹阿媽畫畫,可見收入微薄;
街坊老烏打扮西洋一直念叨着舊日榮光,卻依然感受到落寞和時代脫節;
靠昔日美色嫁了台灣富商老公的格洛瑞亞,如今人老珠黃已經被老公棄之不顧隻能自欺欺人;
往日追求者衆多的白老師前妻,如今坐在舞廳的冷闆凳上無人邀她共舞;
外表光鮮穿萬元名牌鞋維持體面的李小姐,不得不蝸居在老母親小屋裡;
喝着洋咖啡會說幾句流利洋語,說起女人頭頭是道,動不動就口吐金句的小鞋匠,終不過終日栖身于方寸之間,眉眼間是孤單一人的落寞。
除了這幾位重要角色,導演也在有意無意間,蜻蜓點水劃過她一直關注的社會現象。
1.獨居老人
影片開頭,隔壁鄰居推着坐在輪椅上的老張來找白老師學畫畫,說是“比送養老院省錢多了!”老張畫畫睡着被叫醒時,他的第一句話是害怕地喊着“不敢了、不敢了”,可以想象他平時在家的遭遇如何,也映射了大城市獨居老人的心酸。
2.外地人
影片中說普通話的隻有兩個人,一位是老白兒子白鴿的女朋友洋洋,卻因為是“北方人”被白鴿媽媽本能排斥,怕兒子“不習慣”;
另外一位是蘇北口音的城管,他認真執法不允許老烏門口擺自行車,讓老烏很氣憤地抱怨道:“他們都成主人了,我們成客人了”……
過去上海人排外是一直被诟病的話題,如今上海已經躍升融合開放的國際大都市的形象,但“上海主人”和“外來的客人”,依然是難以消除的界限。
3.代表代溝的護手霜
一開始老白非常看不慣自己兒子白鴿用護手霜,覺得那是“不像男人”,也反映出兩代人觀念的沖突。
影片最終,每個人都在傳遞分享護手霜,白鴿和諸位女主都是自然把護手霜擦在手背,意大利租客塗完手又塗在臉上,也代表外國友人沒有概念限制的兼容創造。
老白也接過了護手霜,隻是塗在了手心,說明他是第一次使用,也代表父親嘗試融合接納孩子跨越的巨大一步。
六.空間感
導演非常擅長用空間交錯呈現劇情推進。
老白家中猝不及防上演的明諷暗酸的婦女大會,是在圓桌前完成的,老白也莫名其妙攪合在一灘稀泥裡,此時沒有主,也沒有客。
最後所有人觀影紀念老烏,除了老白,其他人窩在舒服的沙發裡,沒有距離。老白此時是客觀的旁觀者,李小姐坐的是C位。
而老白和李小姐感情發展的四個關鍵階段,更是在完全四個不同的空間變換中呈現。
第一次老白主動出擊去找李小姐,卻發現李小姐住的空間窄小破舊,逼仄壓抑,光線昏暗,兩人感受到的是局促不安和略微尴尬,老白很快離開。
第二次是在老白家的天台上,空間更加開闊,隻是遠處依然高樓聳立依然有阻隔感。兩人這時可以更輕松交流,傍晚的夕陽剛好溫柔地灑在李小姐臉上,呼之欲出是“中年人可以相信愛情”的希望,此時李小姐在心動和理性中徘徊。
第三次在老白家門口,李小姐告訴老白她決定“斷舍離”,此時老白站在門框内,李小姐站在門框外,這道門框一分為二,為兩人的關系發展按下了暫停鍵。
第四次是在展覽館,在更大的空間中,光影虛實交替,李小姐主動為老白找到更精緻的展廳,老白欣然接受,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從小空間的壓力不安,轉化到更開闊的可能。
七.其他有趣小花絮
1.影片緻敬費裡尼的《愛情神話》
片中主角多次提及這部電影的名字,在牆上挂上它的海報,還有老白和李小姐頗具喜感的模仿海報,結尾處所有人一起觀看了這部電影。當然費裡尼的《愛情神話》是講述古羅馬時代的故事 , 和本片沒有關系。
2.導演邵藝輝也緻敬了自己
導演曾經以“紅拂夜奔不複還”作為筆名,創作過多部短片小說,并在 2016 年出版,書名定為《人類要是沒有愛情就好了》。
《愛情神話》片頭老白和李小姐一起看的話劇就是挪用的這個名字,導演還借角色之口自賣自誇:“話劇改編很爛,還是原著小說好看。”
片中出現諸如紅拂雜貨店、藝輝國際學校等,導演用自己的真名和曾經的筆名來起的招牌名。
3.緻敬劇組工作人員
在老白第一次去展覽館時(影片中的“外灘十八号”),展廳裡陳列的黑白人物照片都是工作人員。
布展時,有一位誤闖入的号稱“北京電影學院的專家”,被老烏拿着錘子罵,這位客串演員是鋼琴家趙胤胤,這次是主動找徐峥讨來客串機會,貢獻了一句讨人厭的台詞:“這些畫都過時了”,被老烏霸氣硬怼“藝術也是有門檻的曉得吧!”
在影片最終,電影裡主要的角色齊聚一堂,共同觀看費裡尼的《愛情神話》,投影機的光芒面向的、演員眼睛盯着的,正是銀幕外的我們,而我們正在觀看的是另一部名為《愛情神話》的新電影。
此時我們和電影仿佛融入一體,都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在笑中帶淚中,你又能分辨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假呢?所謂人生,不過這一個個真真假假片段的堆疊……
而手機屏幕這端的你呢?你又從這部電影中,看到了哪些觸動你的隐藏片段,歡迎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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