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情買單

1.

那個叫楊麗的女孩子又來村裡了，這次不是一個人，肚子裡還裝着一個。裴勇娜知道，她的婚姻走到盡頭了。

她一句話沒說，領着兩個女兒回了自己的家。留下婆婆去對那個搶走自己丈夫的小三，噓寒問暖。

想想這幾年的生活，裴勇娜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那年大三放暑假，裴勇娜到三叔的旅館兼小飯店打暑假工。說是幫忙，實際上明擺着就是躲避老媽的唠叨，加蹭吃蹭喝。

不忙的時候，她就算算賬，為客人做一下登記。忙的時候，就幫忙端端盤子，遞遞菜單。這天，有個山東口音的年輕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個人，人模狗樣地，出門打扮的水光溜滑，那叫一個精英。回來了，到自己房間一轉，馬上換了個人，大褲衩子加拖鞋，趿拉趿拉的下來吃飯。可即便是這樣，還是大高個子，帥氣的臉，說不出的吸引人。

裴勇娜遞菜單時，忍不住給人家聊了起來：“大哥，你哪嘎哒的？”年輕人一擡頭，劍眉星目，笑容璀璨。“俺是山東人，聽妹子一嘴苞米渣子味，咋這麼對俺胃口哩。”兩個人哈哈大笑，都恢複了正常。

男孩叫崔寶海，是山東一個機械廠的推銷員，家是農村的，不很富裕。白天将好的衣服穿上身，四處做業務，晚上回到旅館，恢複本色。崔寶海帥氣的外表和樂觀爽朗的性格，深深吸引了裴勇娜。兩個人很快陷入到熱戀之中。

在山東大學讀書的裴勇娜，沒少受到崔寶海的照顧。臨近畢業時，裴勇娜不顧家人反對，留在了濟南。

發小張長江暗戀裴勇娜多年，本來想等她畢業表白，哪想到讓崔寶海截了胡。失去理智的張長江跑到濟南，把裴勇娜軟禁在一個小旅館裡。裴勇娜本來就是暴脾氣，一氣之下報了警。張長江不僅沒有抱得美人歸，反而進了派出所。

出差回來的崔寶海聽聞此事，後怕不已，拉着裴勇娜的手，兩個人領了證。

山東、東北兩處補辦完婚禮，倆人租了個兩室一廳，過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不久，裴勇娜懷孕了。崔寶海無法照顧她，濟南的消費也不低，裴勇娜隻好辭了工作，回老家待産。

家裡人對她都不錯，婆婆明事理，公公過日子，兄弟姐妹也很友好。村裡誰家小兩口生氣了，老人都會拿出她倆來做榜樣。“看看寶海兩口子，你們都學着點。”

除了崔寶海要經常出差，生活有點小瑕疵之外，裴勇娜幸福又滿足。

2.

楊麗住了下來，裴勇娜明顯感覺到了公公婆婆态度的變化。

楊麗第一次來是半年前，她稱懷了崔寶海的孩子，是來要個說法的。當時崔寶海正在外出差，裴勇娜電話過去，崔寶海沒有否認。裴勇娜氣瘋了，對着楊麗又打又罵，順便把公公婆婆家砸了個稀巴爛。引來了村裡人指指點點，說啥的都有，看笑話的最多。

裴勇娜這時已經兩個女兒，大的三周歲多點，小的才五個月。崔寶海和家裡人的解釋，就是想要個傳宗接代的兒子。公公一聽就急了，在電話裡把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又讓老伴當天就把楊麗攆了出去。

可頂不住楊麗天天來鬧，裴勇娜既要照顧兩個孩子，還要鬥小三，頂着村裡人譏笑的目光，她病倒了。

崔寶海的大哥一看實在不像話，和媳婦一起叫了幾個人，把楊麗架出村子，給了些錢，解決了此事。裴勇娜對此感激不盡。但是，從此也上了心，将崔寶海的錢管的死死的。

楊麗這次來，沒有人對她動手，大着肚子，出了事誰也擔當不起。她一來就聲明，肚子裡是兒子。公公婆婆猶豫了，這畢竟是崔寶海的親生骨血，快要生産了，不能再害了孩子。于是找裴勇娜商量，能不能讓她在這裡把孩子生下來，後來的事再商量，看看怎麼處理。

裴勇娜早不再是沖動的女孩了，她知道這時候，恐怕沒人站在自己這邊了。

她已經做好了離婚的準備。

家裡的财産除了這處院子，再也沒啥了。農家小院，賣又賣不掉，還是婚前财産，不用考慮了。兩年前大哥做生意，向崔寶海借了七萬塊錢，裴勇娜想先把它抓到手裡。

“大哥，嫂子，現在的事你們也都看到了，寶海對不起我和孩子。我們娘仨還要生活，你們借的七萬塊錢還給我吧。”

崔寶海的大哥抽着煙不言語，嫂子隻好說道：“勇娜，你的心思我們都明白。這事是寶海不對，我們看在侄女的份上，也該幫你。但是，去年我們就把錢還給寶海了，不知道寶海沒有跟你說。”

裴勇娜盯着大哥嫂子看，考慮這件事的真實性。有一股氣在心中左沖右突，裴勇娜多想放開了幹一架，弄死這些王八蛋。但是，她有兩個孩子，不能沖動。

裴勇娜一夜沒有睡覺，崔寶海還有兩天就要到家了。如果從他手裡扣不出錢來，自己這幾年的付出，就是個笑話。除了多了兩個孩子，什麼都沒留下。她想找個人幫忙，思來想去，還是給張長江打了電話。

3.

崔寶海回來了，人瘦瘦的，臉色有些蒼白，戴了個黑色的帽子，大高個子也變得有些佝偻。裴勇娜仿佛不認識他，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瞎了眼，看上這麼個畜生。

楊麗一直躲在一邊，什麼話都不說。公公大哥不住抽煙，也不開口。婆婆和大嫂就在一邊抹眼淚，不知道的還真會認為，是裴勇娜做了什麼對不起他一家人的事。

“勇娜，咱們離婚吧。”崔寶海上來一句話，引發了裴勇娜怒火，一巴掌狠狠扇在崔寶海的臉上。想要再動手，卻舉不起胳膊來，淚水糊了一臉。

時間像是停止了一般，屋子裡靜的怕人。

嬰兒的哭聲從裡屋傳來，裴勇娜匆匆跑了進去。

再出來的時候，裴勇娜平靜了很多。“離婚可以，但是得看怎麼離。你們這家人商量個辦法吧，達不到我的要求，我就拖着崔寶海，還要到法院告他重婚罪。”

裴勇娜領着大的，抱着小的出了大門。後面傳來婆婆撕心裂肺的哭聲。她苦笑了一聲，淚水模糊了雙眼。

4.

東北來人了，不光有張長江，還有三叔家兩個哥哥和另一個發小李立軍。

沒有人埋怨裴勇娜，隻是說這件事會給她處理好，也讓山東人知道知道：東北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打成一鍋粥的局面并沒有發生，或許是五個大男人往那裡一站，崔家人害怕了；或許是内心愧疚，良心發現；或許是怕傷了楊麗肚子裡的孩子，不管怎麼着，事情解決了。

裴勇娜手裡的錢，都歸她拿着。崔寶海自己匿藏了四十萬，本來是打算在濟南買樓付首付的，也都交給裴勇娜。公公婆婆覺得對不起兩個孫女，拿出十萬來，讓裴勇娜用在孩子身上。哥哥拿出五萬來，算是過年給兩個孩子的紅包錢。

裴勇娜感覺那裡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是一想：拿這麼多錢出來，其實就是斷了聯系。這家人，怕這兩個孩子再找回來吧。心中像是冰窖一樣，寒的厲害。

拿了些孩子的常用東西，裴勇娜和四個哥哥回了東北。

5.

本想着不回娘家的，覺得丢人。但是幾個哥哥在，這種想法顯然不現實。

裴勇娜以為媽媽會罵她自作自受，恨他不聽父母的話自找苦吃。沒想到母親掉了些眼淚，就把兩個孩子當成了寶貝疙瘩。至于自己，忘到腦後去了。爸爸也隻是說了句：“回來就回來吧，總算看到人了，以後好好過。”然後就沒事人似的，該幹嘛幹嘛去了。

這倒給裴勇娜留下了足夠傷心的時間，生病好了以後，奶水就不足了。索性給孩子斷了奶，完全交給了她姥姥照顧。

張長江時不時來，帶裴勇娜去飯館吃飯，看電影，遛大街，把談戀愛該做的事都做了個遍。然後對她說：“嫁給我吧，我會把兩個孩子當作親生的。”

“長江，别那麼死心眼子，你值得更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我會等着你。”

裴勇娜能感覺的出來，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關心她，愛她。但她還是迅速消瘦下去，失眠也愈發嚴重。

衆人看在眼裡，也沒有辦法。

6

這天，裴勇娜又和張長江出了門。“勇娜，我們都知道你難受，要不你就痛痛快快哭出來。”

“我有什麼難受的，隻不過是碰到了人渣而已，人這輩子要是不碰到個人渣，怎麼體會完整的人生，你說是不是？”話雖這樣說，淚卻在眼裡打轉轉，裴勇娜沒讓她流下來。

張長江看看太陽，今天天真好！

“走吧，我領你到一哥們家去，他剛添了孩子，咱們也沾沾喜氣去。”

“我認識嗎？要不要包紅包？”裴勇娜也想趕緊走出來，她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所以，張長江的好意，她都懂。

“去了你就知道了。”張長江看看裴勇娜，掏出車鑰匙，坐了上去。

添孩子的，是去山東接他的那個發小李立軍。裴勇娜嗔怪道：“添孩子，也不說聲。怕我沒錢包紅包啊？”

李立軍看着她：“那個——，勇娜——”又看旁邊的張長江。張長江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

“别廢話了，我先看看孩子去。”裴勇娜把李立軍用胳膊撥拉到一邊，朝卧室走去。

那個面色紅潤，養的白白胖胖的，坐月子的人，是楊麗。

裴勇娜扭頭看看張長江，看看李立軍，再看楊麗。

“為什麼？”像是問三個人，又像是問自己。

“崔寶海隻是想讓你，盡快重新開始新生活。你恨他，總比惦記他好。”

7.

再回到山東，嫂子領着裴勇娜來到一座新墳前。

“早就查出癌症了，沒治了。就是——，就是維持着，不讓給你說。”

“嫂子，我想和寶海兩個人待一會兒。”

哭一陣，停一陣。停一陣，哭一陣。

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劍眉星目，笑容璀璨的大男孩。

“寶海，我決定了，和張長江結婚。把兩個孩子好好拉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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