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明利
興禾鎮龍溪村是一個在全縣人口過萬的第一大村,能在村上婦聯主任職位一幹三十多年的人,基本上都是女中精英。
玉霞是婚後第三年進入村婦聯的,那時她二十五六歲,人脾氣好,有文化、唱秦腔、唱歌曲,一口好腔聽着響脆、悅耳,再加上平時說話和藹,平易近人,那年,村婦聯主任因年齡過大,準備退下去,玉霞自然成了大家公認的合适人選。
玉霞擔任村婦聯主任後,正趕上農村改革後的大好時光,每年組織婦女開展拔河、爬山比賽,手工藝品展評,評選表彰“巾帼孝親獎”。工作搞得有聲有色,年年受到縣婦聯的表彰。
玉霞的丈夫林強是一個老實巴結的農民,除了作物好責任田裡的莊稼外,抽空到勞務市場打零工,家裡雖沒有多少積蓄,日子也算過得殷實。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玉霞也由年輕時的活潑開朗,變得溫柔穩重起來。兒子超超也結婚成家,每天兒子在縣上一家乳品企業當修理工,兒媳菊芳在一家超市上班,一家四口和睦相處,充滿了溫馨、快樂。
滿山遍野的麥子開始發黃了,一年一度緊張的龍口奪食就要開始,林強結清了在水泥預制廠打工的手續,準備稍作休整,卯足勁收割小麥,臨行時預制廠老闆親熱地和她打招呼:“路上注意安全,夏收結束後再來繼續幹。”
林強應諾後,便騎上自行車回家。
天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公路上來往的行人不多,林強騎車正行駛間,對面過來一輛裝滿砂石的紅色大貨車,在相距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斜駛了過來,林強還未來及下車,“咔嚓”一聲就被大貨車連人帶車掀翻,倒在陽溝裡,大貨車側翻在公路邊。
駕駛員頓時吓得臉色蒼白,出了一頭冷汗,下車一看,林強的頭不偏不倚,剛好碰在了陽溝渠的一塊石頭上,頭蓋骨都破裂了。眼前的情景吓得貨車司機一下癱坐在地上,發呆了。
住在公路兩旁的人聽見這刺耳的碰撞聲和汽車猛刹時發出的尖鳴聲,紛紛出門,一看事故現場,太慘了,趕緊撥打110報警和120急救電話。
玉霞得知車禍消息,趕到醫院裡,林強已被送進了太平室。原來,救護車還沒到醫院,人就停止了呼吸。
林強的兄弟、兄嫂,侄兒、侄女以及鄰居親朋幾十人趕到醫院,一番商量之後,決定将林強屍體轉移到殡儀館。
原來,青年司機駕駛的貨車是别人的,他家在農村,父親去世早,隻剩了他和母親,初中畢業後,在駕校學會開車手藝,十幾年來,一直給别人開車。三十幾的人了,也沒成家,前些年提過幾門親事,但女方都嫌家裡窮,沒說成。一氣之下,青年司機便發誓,這輩子不成家了。于是,就在縣城租了一間房子居住,隻有農忙時回家幫母親幹三五天收種的活。
車主是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人,留一個背頭,戴一副墨鏡。不高的個子,渾身堆滿了肉。說起話來甕聲甕氣。聽說,年輕時也是自己經營跑通鎮班車的,掙錢多了,便放下老行,買了幾輛貨車,專門負責工程建設的砂石運料,自己每天除了聯系活路,負責結算賬務外,幾輛車全是雇人開的。
一連三天的雙方交談,賠付之事進展不大,車主除了等交警中隊的事故鑒定通知書、财險公司的事故勘察責任判定書等原因外,賠付問題沒有着落。
看着車主油嘴滑舌、若無其事的樣子,早被林強遭遇不幸而傷心難忍的侄兒、侄女一下氣上心頭,哭着趕往醫院找正在住院的青年司機,要他非償命不可。
玉霞知道後,急忙趕往醫院勸解,生怕再鬧出什麼亂子來。趕到醫院時,樓道裡吵鬧聲一片,十幾個侄兒、侄女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把青年司機死死地纏住,大侄兒永勝揪着青年司機的頭發正在臉上扇耳光。
看到這種情景,玉霞趕忙上前勸阻:“都别這樣鬧了,有事咱今天說不好還有明天哩,咱不要把有理事鬧得最後無理了。”
“我說,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理不理的?”
“我叔一走,地裡活誰做?家裡用什麼,花什麼!”
“地裡活沒人做,我少種點,家裡沒錢花,我少花點。”玉霞一邊解釋一邊表明态度。
“你願意我們不答應,幹脆讓他陪我叔。”侄女永梅說着一聲大哭,咬住了青年司機的手腕。
“别胡來,我今兒把話說清,誰再胡來,出了問題,誰鬧誰負責。”玉霞看着好說不行,下了最後通告。
“這事都幾天了,我們這樣做還都不是替你想的,你不支持也罷,咋能向着人家說呢?”永梅松開口,回過頭來問玉霞。
“不管為誰好,都不要胡鬧。再說了,這事是意外事故,又不是故意開車碰的,啥事咱得把原因分清楚,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光知道鬧。”
侄兒、侄女一群人越聽越覺得生氣,鬧了幾天,好處沒有,反倒要看冷眼,背責任。
“那你說咋辦?”大家亂哄哄地開始發問。
“世上有涼冷的飯,沒有涼冷的事。這事遲早要有個結果的。”
侄兒侄女一聽玉霞的态度,個個都出了醫院門,回家了。
年輕司機望着玉霞,為她寬容大度、明事理的語言所感動,眼角噙着淚花,動情地說:“姐,你是天底下的一個好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
玉霞望着青年司機,瘦高個、大眼睛、高鼻梁、濃眉毛。雖說三十幾的人了,但身上仍是二十幾歲年輕小夥的英俊與灑脫。心裡暗暗為老天給予小夥命運的不公而感到同情。
事情拖到第五天,車主勉強答應付三萬元,用于結算醫院、殡儀館手續和安葬費用。
事情處理後,年輕司機有空也打電話問一下玉霞的身體狀況、地裡的農活之類的話。每次電話打來,除了一聲姐長、一聲姐短地問候外,最後少不了更多的安慰和懊悔。
時間長了,玉霞也漸漸地産生了一種同情心。三十幾歲的人了,長得帥氣不說,還有一手開車的手藝,就是因為生在大山裡條件不好,還未成家。不時有一種牽挂在心頭。每次接完電話,也免不了叮咛幾句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的提醒。
随着相互間電話交往,年輕司機也被玉霞溫柔善良的言語所感動,每次開車路過龍溪村免不了買些水果、食品、營養品之類的東西來家看望。
一些閑着沒事兒成天坐在路邊議論,東家長西家短的閑事老婆,開始議論起來:“聽說咱婦聯主任跟那司機走成親戚了,人家隔三差五大包小包地常來呢。”
“這不是明擺着麼,從出了事那陣子就一不讓罵,二不讓打的,老向着人家哩。”
“現在有些事情很難說,誰知道事裡頭有啥交道。”
兒子一家三口雖說已搬到了城裡,路邊閑話攤子放出的風言風語斷斷續續傳進兒子超超和兒媳菊芳的耳朵。
一天,年輕司機從外地拉貨路過,抱着個大西瓜,前腳剛進門,後腳兒子和兒媳騎電瓶車就回來了,玉霞正在給年輕司機倒水,兒子兒媳就進了門。
兒媳菊芳一看放在茶幾上的西瓜便開口罵起來:“不知哪路神,哪路鬼,成天鑽在這屋裡,把人臊都臊死了,是個狗臊得連毛都沒了!”
“你讓我一家都死在你手裡不成?你是丢了魂還是丢了魄,在這尋啥喝湯裡!”兒子超超也跟着吼起來。
“我這是路過看一下家裡。”年輕司機心平氣和地解釋說。
“我看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就沒安好心。趕緊給我往出滾。”超超喝斥到。
年輕司機正在解釋。超超順手操起門後邊的拖把打了過去。
年輕司機剛一出門,身後“砰”的一聲,兒媳婦菊芳抱起西瓜朝年輕司機砸過去,掉在地上變成了碎渣。
玉霞被這眼前的情景氣得眼花直打轉轉,真 軟豆子殺人不痛都傷人心哩。一個人鑽進隔房,滿臉都是傷心淚。
“西瓜事件”發生後,閑話攤子又多了一個新話題。
“人不講空言,老鼠不鑽空船,連自己兒子兒媳都看不慣。”多嘴婆故意引話題。
“這好事就是要自己家人管哩,旁人誰能怎麼樣?”“二白話”随聲附和。
從那以後,再沒見過年輕司機的影子,倒是玉霞忙完村上的事,每隔幾天,利用抽空兒就要到街上去一回,除了給洗衣服、拆洗被褥、拖地外,還把房間打掃幹淨,等到年輕司機出車晚上進門時,滿屋子充滿了溫馨和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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