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儒林外史》描寫的衆多人物中,夏總甲不是一個出名的人物,他出場的時間很短,連個名字也沒有。
總甲是他的職務。
在明朝的時候,縣裡的管理是以家庭為基本單位,然後數十家組成一個甲,設甲長一名,而總甲就是甲長的總領導。總甲是連接鄉民和縣令之間的重要紐帶。所以,在鄉民面前,總甲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夏總甲也是薛家集的農民,擔任總甲這個職務剛剛一年的時間,雖然不是什麼官,但是能和當官的打交道,所以在薛家集就是當然的領導人了。
新年正月初八,薛家集的村民們集中在村口的觀音庵裡商讨鬧龍燈的事情。夏總甲作為重要人物,自然是最後出場了,在衆人都到齊了之後,夏總甲來了:
“兩隻紅眼邊,一副鍋鐵臉,幾根黃胡子,歪戴着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簍一般。”
這個形象确實不怎麼樣。長相沒辦法改變,關鍵是穿戴也太不講究。但是,這不影響他在村民面前吹牛。
夏總甲進來之後,一屁股就坐在上席,然後開始給村民們吹牛:
“俺如今倒不如你們務農的快活了。想這新年大節,老爺衙門裡,三班六房,哪一位不送帖子來,我怎好不去賀節?每日騎着這個驢,上縣下鄉,跑得昏頭暈腦。”
第一句就把自己跟眼前的農民區分開了。
要知道,夏總甲擔任總甲剛剛一年的時間,在一年以前還是整天務農的農民,現在上來第一句就把自己和農民區分開。顯然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顯示自己的與衆不同。
其實,隻有身份差别不大的時候才需要顯示,真正差别大的身份是不需要刻意去顯示的。
然後因為吃酒席而昏頭暈腦,這絕對能讓一年也吃不了幾次酒席的村民們羨慕至極。
關鍵是自己還對這種狀态不滿意。
先抑後揚、明貶暗褒,假裝用苦惱、不開心的口吻炫耀自己,這就是标準的凡爾賽體呀!夏總甲已經把這種文學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請夏總甲吃飯的三班六房都是些什麼人呢?
三班六房:明清時期衙門中吏役的合稱。三班是皂班、壯班、快班,都是差役,一般來說,皂班值堂役,壯班做力差,快班司緝捕;六房是吏房、戶房、禮房、兵房、刑房、工房,都是文書小吏。
這裡面沒有一個官員,都是小吏,這就能讓夏總甲在衆人面前吹噓一番了。
并且這些人還并不是真的都請他吃飯。
比如他的親家申祥甫當場就給他揭穿了。
申祥甫道:“新年初三,我備了個豆腐飯邀請親家。想是有事不得來了?”
夏總甲道:“你還說哩。從新年這七八日,何曾一個得閑?恨不得長出兩張嘴來,還吃不退。就像今日請我的黃老爹,他就是老爺面前站得起來的班頭。他擡舉我,我若不到,不惹他怪?”
申祥甫道:“西班黃老爹,我聽見說他從年裡頭就是老爺差出去了。他家又無兄弟、兒子,卻是誰做主人?”
申祥甫毫不留情,當場就拆穿了夏總甲的謊話。黃老爹出差了,就沒在家,誰請你吃的飯?
被拆穿的夏總甲不慌不忙,立即就圓了回來。
夏總甲道:“你又不知道了。今日的酒,是快班李老爹請,李老爹家房子褊窄,所以把席擺在黃老爹家大廳上。”
真的假的,村民們才不管那麼多,頂多就是聽你吹吹牛,一笑而已。
夏總甲出場時間很短,隻是在薛家集村民會議上出現了一會兒,吹了吹牛,安排了鬧龍燈各家湊的份子錢,又給申祥甫推薦了一個私塾老師——周進。之後就是出現在背景中的人物了。
在第二回的結尾處,周進在薛家集教書,因為為人老實,受到村民排擠,早就想把他解聘,顧忌夏總甲的面子。一年後,大約是周進沒有給夏總甲送禮,夏總甲也嫌棄周進呆頭呆腦,不知道常來承謝,由着衆人把周進辭了。
在第七回,薛家集的荀玫已經考中進士在京城做工部員外郎,荀老爹去世,荀玫回家奔喪。這時,申祥甫已是死了,他兒子申文卿襲了丈人夏總甲的缺。
其實,在《儒林外史》的衆多人物中,大多數人都是誇誇其談,吹起牛來不要命的人。
比如嚴貢生,範進考中舉人之後,和張靜齋一起去拜訪高要縣湯知縣,正巧湯知縣不在縣衙,嚴貢生瞅準這個機會備下酒菜招待範進和張靜齋。
在吃飯的時候嚴貢生誇誇其談:湯知縣上任,初次到高要縣,衆人在路邊迎接的時候,湯知縣向嚴貢生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第二天嚴貢生去縣衙拜訪湯知縣,湯知縣賞了他了兩碗茶。
嚴貢生和湯知縣的交往僅此而已,就讓嚴貢生在範進和張靜齋面前吹了大半天,好像自己的湯知縣是莫逆之交。
嚴貢生的這種吹牛隻是讓别人聽的,借此在陌生人面前給自己長長臉,連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吹的牛。
在嚴貢生因為兩件小事被告到湯知縣那裡的時候,湯知縣認為這種事丢了讀書人的臉,差人緝拿嚴貢生,嚴貢生得到消息,一溜煙跑了。壓根就沒敢去見一下湯知縣。
在《儒林外史》中,這種吹牛的人很多,可是,能像夏總甲這樣,出場時間短,又吹出新高度,吹出凡爾賽體的,隻有夏總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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