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西門」大官人，你首先想到誰？

是那位勾搭潘金蓮夥同王婆請武大郎「趁熱喝了這碗藥」的痞商西門慶？還是和葉孤城決戰紫禁城之巅的西門吹雪？

或許不一定有人知道三千年前西門氏之始的商湯之臣西門疵，但估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擁有一百多年曆史的西門子。

可記否，曾經出現在小學課本啟蒙故事中的戰國魏臣西門豹？

西門豹的生卒雖不可考，但《西門豹治邺》智破河伯娶親斂财的故事，卻成了暖暖的記憶。

話說魏文侯在位時，西門豹被委任為邺城令，他走訪并會集了該縣的多位長者，探問百姓的疾苦問題。

長者們異口同聲的說：「最讓人痛苦的是為漳河裡的河伯娶妻之事。」

西門豹便問及事情的來龍去脈，長者們說：「邺縣的三老、廷掾每年都會打着河伯娶妻的幌子向百姓征收幾百萬錢的歲賦，僅用二三十萬完成為河伯娶親的儀式，卻和巫婆們私分了其餘的錢财。正當娶親時，巫婆遍尋各家發現漂亮的女子，就說『這個可以作為河伯的妻子』，随即命令她沐浴後換上新衣服。他們在漳河上搭建齋宮，布置紅色幕床，讓那女子暫居其中。占蔔好良辰吉日，就把齋宮連同女子推到水上，漂浮幾十裡才沉沒。俗話說：『若不為河伯娶妻，河水便會泛濫成災。』好多人家都攜妻女遠逃，所以邺城就愈顯人口稀少了。」

西門豹

西門豹說：「等到下次河伯娶妻時希望能來告知一聲，我也想去送送親。」

真到了新一次河伯娶妻的時候，西門豹也到漳河邊去參加聚會，三老、衙官、有錢年長鄉紳、裡長、父老鄉親都來了，聚集了幾千圍觀群衆。

現場的大巫，是一個老婆子，有女弟子十人跟随其後。

西門豹喊道：「把河伯新娘叫過來。」

西門豹看後，回頭對三老、巫婆、父老鄉親們說：「這位女子不端莊美麗，勞煩大巫婆去河裡給河伯報告一聲，我們重新尋找更漂亮的女子，後天嫁她過去。」 言畢即派吏卒們一起擡起大巫婆投入漳河。

過了一會兒，西門豹說：「這死老太婆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女弟子應該前去催一催。」于是又把巫婆的一個女弟子投入河中。

又過了一會兒，西門豹說：「這個女弟子怎麼也這麼久呢？」又投了一名弟子到河裡去催。就這樣先後共向河裡投了三個女弟子。

西門豹說：「這些女流之輩，必是沒有表達清楚。所以啊，還得煩勞三老去河裡闡明情由。」這就又把三老投入漳河。

西門豹插筆于冠彎腰而立，面向河心假裝恭敬而耐心地等候，過了許久，旁觀者都愈感驚恐。西門豹回頭道：「巫婆、三老不回話，如何是好？」又尋思着指派廷掾和一名豪紳到河裡去催促他們。直把這兩人吓得跪地叩破額頭，臉色煞白。

西門豹見狀道：「那就暫且再等會兒吧！」不久，西門豹才說：「廷掾你們起來吧。估計河伯是不打算再娶妻了。」邺城官民都極為驚恐，自此都不敢再提河伯娶妻的荒唐事了。

【原文】魏文侯時，西門豹為邺令，會長老問民疾苦。長老曰：「苦為河伯娶婦。」豹問其故，對曰：「邺三老、廷掾常歲賦民錢數百萬，用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與祝巫共分其餘。當其時，巫行視人家女好者，雲『是當為河伯婦』，即令洗沐，易新衣。治齋宮于河上，設绛帷床席，居女其中。蔔日，浮之河中。行數十裡乃滅。俗語曰：『即不為河伯娶婦，水來漂溺。』人家多持女遠竄，故城中益空。」豹曰：「及此時幸來告，吾亦欲往送。」至期，豹往會之河上，三老、官屬、豪長者、裡長、父老皆會，聚觀者數千人。其大巫，老女子也，女弟子十人從其後。豹曰：「呼河伯婦來。」既見，顧謂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不佳，煩大巫妪為入報河伯：更求好女，後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有頃，曰：「妪何久也？弟子趣之。」複投弟子一人于河中。有頃，曰：「弟子何久也？」複使一人趣之。凡投三弟子。豹曰：「是皆女子，不能白事。煩三老為入白之。」複投三老。豹簪筆磬折，向河立待，良久，旁觀者皆驚恐。豹顧曰：「巫妪、三老不還報，奈何？」複欲使廷掾與豪長者一人入趣之。皆叩頭流血，色如死灰。豹曰：「且俟須臾。」須臾，豹曰：「廷掾起矣。河伯不娶婦也。」邺吏民大驚恐，自是不敢複言河伯娶婦。

——據司馬遷·《史記·滑稽列傳》

西門豹

西門豹深知，河伯娶妻，妖言惑衆已久，倘若自己初來乍到，就直接駁斥，隻怕巫婆不治，百姓不信，不如身體力行，見招拆招，才能讓不明就裡的民衆看清真相，也讓行騙者打掉門牙往肚子咽，從而達到消除迷信于無形，永革積弊的目的。

邺城巫風令行禁止，惡霸勢力得以鏟除，西門豹帶領老百姓踏上了聚精會神搞生産、一心一意謀發展的新征程。他親自勘查河道，發動沿岸百姓因地制宜地在漳河沿岸開掘了十二條渠道，既減除水患，又引水灌田，使得邺城 「皆得水利」，很快恢複農業生産，實現了民富兵強，家給戶足。

李康的《運命論》有言，「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衆必非之。」 為官清廉的西門豹，心系民生，自然無暇與朝中奸佞之人同流合污，西門大官人這一股清流也就引起魏文侯身邊不良親信的嫉恨，诽謗言辭也就滿朝飛舞了。

西門豹除巫治邺、引水豐田的驕人政績，魏文侯看在眼裡，樂在心裡，但再硬的耳根子也架不住嗡嗡嗡作響的一群蒼蠅，以至于他對西門豹做出了收其玺、罷其官的決定。

西門豹明白自己被「心機婊」們的暗箭所傷，又無心辯解，隻能向魏文侯承認自己為官的稚嫩，并提出最後一個請求，「讓我再幹一年，我一定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如若不然，甘願領死謝罪。」

西門豹治邺

接下來的一年裡，西門豹有意注重了對魏文侯左右親信的阿谀奉承、曲辭諂媚、溜須拍馬、掇臀捧屁，結果一年下來，雖然治邺業績不增，魏文侯卻對他贊許有加。

此刻，西門豹遞上了辭呈和官印，執意辭官去職，原因是魏文侯易為人言所控，忿怒不詳，治國教令不常、賞罰不明。

當然，西門豹的智谏也讓魏文侯在羞愧萬分中幡然醒悟。

事實上，西門豹治下的邺城并不像那些奸佞之人曾經讒言的糧倉無糧，錢庫無金，魏文侯視察邺城時，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派百姓安居樂業的繁榮盛景。因為在西門豹看來，真正的王者會使自己的子民豐衣足食，人壽年豐，霸者隻會厲兵秣馬，讓國之兵戎強盛。邺城看似官倉無糧，錢庫無金，卻實實在在做到了藏富于民，藏兵于民。

當然，西門豹的治邺理念來自于姜子牙講給周文王的治世方略，原話是，「王者之國，使民富；霸者之國，使士富；僅存之國，使大夫富；無道之國，使國家富。」 ——這句話，值得細細品味。

不過很可惜，魏國率先因變革成功稱雄中原，善治水者西門豹卻被後繼者魏武侯聽信讒言投河淹殺。隻為後世留下了「子産治鄭，民不能欺；子賤治單父，民不忍欺；西門豹治邺，民不敢欺」的「三不欺」佳話。

勘校譯文/老宋/宋谝西遊/讀史使人明智，邏輯修辭之學使人善，凡有所學，皆成性格。歡迎和老宋在「宋谝西遊」一起探究西遊神話和智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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