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周按
本文是2016年萬周春節征稿《房子》選發的第二篇文章。作者回憶了外婆的房子,那是“五十多年的回憶”,是“生活習慣的如影随形”,是“鑲嵌在生命中的存在”。
在看待房子的問題上,我和外婆有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
因為父母的工作調動和我本身的學業驅使,人生走過的二十年裡,我換過七次住所:城市的、鄉下的、國内的、國外的……房子對我而言是驿站,每逢落腳處,雖不會馬上考慮下一站,但卻潛意識地認定我不會在此處長駐。身在屋,心早已飄去别處,東奔西走,神遊各地。
而我外婆,在家鄉的老房子裡,一住就是五十年。宛若一棵蒼勁的古樹,根狠狠地紮在土裡,風雷陣陣,葉落滿庭,卻也雷打不動,風吹不倒。
這座老房子位于城北的市井之地,與對家隔着一條不足三米寬的水泥道。出門向右轉數十步,便開始有街坊鄰裡擺的蔬菜攤、豬肉攤,還有一筐筐的活魚,摩托車經過時也得緩慢如行人。
一直住在大城市的舅媽春節回家,見到此情此景,會皺着眉頭,“十年如一日,還是這麼亂”。但外婆卻覺得這是一個方便之處:家裡突然來了客人,鮮蔬瓜果就在樓下;退休醫生在附近開了一家小診所,小病小災也成不了氣候。街坊鄰裡熙熙攘攘,她倒覺得人氣旺夠熱鬧,野貓不時竄來,還能享受一頓飽餐。
小時候,我偶爾會到外婆家玩,當時外公尚在,他會把我拉到牆邊去,放一把尺子在我頭上,用鉛筆在牆上畫一道杠,這一道道鉛筆印至今尚在。外婆偶爾拉着我坐在桌子邊,和表哥一起臨摹畫畫,或者加上外公,四個人一起打撲克牌。
這棟房子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倚闾之望。十五年前,父母工作調動,隻能寒暑假回家鄉。父親把自己的房子賣了,住進了外公外婆家。每次回家,五六小時的車程總能接到外公外婆無數個電話,他們習慣在我們快到的時候,在門前的小庭院往遠處眺望,等待車來。
外公去世之初,母親把外婆接到我們家住,小區晚上,有許多老人家在花園走動,即便這樣,外婆還是不喜歡,“就像住在監獄一樣”。兩個月後,她獨身回到了家鄉的老房子,我們回家時,她依然會靠着門向外眺望,但這時,陪伴她一起等待的,便隻有一棵鐵樹罷了。
外婆最得意的,是房子後面的一方菜園。在我眼裡,這是一個亂糟糟的園子,我常常開玩笑說:“外婆,你看看隔壁徐老師的菜園,多整齊,我們一塊打理一下這個菜園吧。”外婆不同意:“我這菜園,種的全是寶。”
我有一段時間經常流鼻血,外婆從她的菜園裡摘了紅蒜,加兩塊豬肉煲水給我喝,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流過鼻血;鄰居新裝修了一個院子,來外婆家借菜園裡的勒菜引,說不僅可以種來吃,還可以防盜。最神奇的,是那棵黃皮樹,結出的果子比外面賣的甜上好幾倍。每年六月,家裡少不了幾個上門吃黃皮的客人,外婆一邊分黃皮笑得合不攏嘴,一邊說:“不能給你們太多,我還要給我的女兒孫女吃。”這棵黃皮的“兒女”移植在各地,沒有一個地方結出像外婆家那麼甜的果實。
外公臨走之前曾和媽媽說:“我走後,她大概也不能活多久,因為她太依賴我了。”然而數十年過去,外婆一個人活得安詳,這棟老房子,成為了她的舞台。日複一日地上街買菜、做早餐,等送報人,然後看報,晚上看天氣預報……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外婆對房子的依托和不舍,但是長大後回首,确實有幾分感受。我所追求的自由,寄托在無限可能的未來,是數十年的想象和憧憬;但房子于外婆,首先是五十多年的回憶,其次是生活習慣的如影随形,就像山裡的人嘗慣了泉水的味道,會不喜歡海邊的腥鹹。
老房子之于外婆,大概就是這樣獨一無二的,鑲嵌在生命中的存在。
萬周2015年春節征稿入選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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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而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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