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走動一宿二餐”、“餐桌上肘不過肩”、“過分的關心就是幹涉”，在祖母身邊度過童年的我，從小在甯波人的自律規矩守德法的倫理向度中感知着邊界感。

工作重心由東京漸移上海二十年有餘，年複一年、年年春節長假前飛向尊崇邊界感的扶桑國，即便是疫情中的去年和前年，以求工作效率的最大邊際。因為日本自明治維新起，陰曆新年已從官方日曆中消失。為免于重蹈出入境隔離煎熬的覆轍，今年鐵定留守上海，提前一個月便早早地預訂了年夜飯。

大年夜黃昏去接公婆，離家前撥了個告知出發的電話，到了老人家前又撥了一個，詢問是否可以上樓接他們了。對于年趨九十行走在夕陽邊緣的老人，與其說是對隐私的尊重，更是對他們獨立人格的尊重，也是體現自己的教養。如果是去接自己的父母往往隻打出發前的一個電話，扯斷骨頭連着筋的原生父母與源于婚姻而形成的法律上的父母是不同親情關系，邊界感的疏密度自然也有所不同，年夜飯的酒家同一間包房設定了前後兩波客人，兩桌的客人時間上不重疊、空間中不交叉、前後桌的客人互不撞面的動線路徑安排很是精到，非但沒有讓人感到違和感，恰恰是妥妥的邊界感讓人感到舒服。料想酒家的掌門人定是位通曉人與人之間是需要邊界感的達人。

我們預訂了翻台後的第二波，這樣可以盡情安享久違的共進年夜飯的用餐時間。酒過三巡手機聲響，兒子如約加入“雲年夜飯”，奶奶穿着紅毛衣、外婆也是紅襖上身，爺爺戴了條紅圍巾、外公還煞有其事地系了領帶，一派融和喜慶，老人步履蹒跚卻争相挪近手機屏幕以便最大限度地向屏幕對方露個臉。

“年夜飯侬吃了點啥？”“天嘎冷、侬頭發做啥剃得嘎短？侬穿得嘎單薄、冷 ？”

“明朝侬又要大一歲了，女朋友有了

啦？”“今年要上班了，格麼侬賺的第一份銅钿想派啥用場，孝敬啥甯啦？”

老人們你一言我一句向着手機屏幕樂此不疲地開問着。人間萬般莫如天倫，十分鐘視頻電話成了年夜飯的亮點。視頻後話題聚焦在“伊到底有沒有女朋友”上。

我還真不曉得他有沒有女朋友，隻知道他人緣不錯，有不少女性的朋友。婆婆開始叮囑甚至指導我如何接近那些女性的朋友，我向老人解釋在他中小學的時候擇校也好、選科目也好我就将決定權下放給了他。孩子的成長好比航行，風自在、無定向，要怎麼開、往哪條航線開、會成為什麼樣的人、要成為什麼樣的人、舵手永遠是孩子自己，隻要大方向正确，駕駛方向盤就應該交給孩子，父母該做的是教會孩子交通規則的同時也讓他明白一旦違反規則将要承擔後果的責任意識。

老人們開始唠叨我這個做母親的過于散養兒子。我自己則信奉“做一個恰如其分的懶媽媽、把成長的空間讓渡給孩子”的育兒經。拿捏好親子間的邊界、不以親情綁架，縱使放養，風筝飛得再高再遠、線的落腳點最終還是牽系在有愛的港灣裡。

親情在生命中的權重不容置疑、但是如果過度強調親情、崇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從而模糊了邊界、看似凝聚了親情、事實上更多的是喪失自我。現代社會崇尚自身權益與生活質量，作為父母尊重孩子，尊重孩子的時間、空間、情緒以及選擇也因此變得更為重要。

心安之處就是家。親情需要邊界感，就像寒冬裡的刺猬，靠得太近會被刺痛、離得太遠又會覺得寒冷。留一道邊界給親人，也留一份優雅給自己。（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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