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榮專欄】

少年阿賓

原創作者|姚榮

少年阿賓被母親帶回學校，母子二人随我一同走進心理咨詢室。少年阿賓在我對面坐下來，他母親坐在離我一米處右側。我微笑着問他：“昨天什麼時候回家的？”他母親搶在他前頭答：“昨晚回來的。今早我給周老師打電話，他說讓我們直接來找你。”周老師是阿賓的班主任。我調動内心所有的溫情，和悅地看着阿賓。他臉瘦尖尖的，臉色微黃，頭發搭下來蓋住了前額，一雙細眼顯得疲憊。他定睛看了我幾秒，然後把目光散開去，眼睛裡空洞無物，等我跟他說話。

“嗯，回來了就好。那我就直接問你三個問題，可以嗎？”阿賓将目光聚攏，沖我點了一下頭。

“第一個問題，你來這世上到底是幹什麼的呢？”我盡量把語氣說得親切一些。阿賓想了想，準備回答，似乎覺得答案組織不好，吭了一聲嗓子，又進入思考，他看起來想得很用力。我靜靜地看着這個少年認真思考時眉頭緊鎖的神情，耐心等待他思考的結果。他是陌生的，我們剛剛才認識，坐在我對面被我的問題困擾着，糾結着……約摸3分鐘了。終于，他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音來：“老師，你這個問題我真的不好作答……一時間還真是答不出來。”他的神情裡有些不好意思。我笑了，說：“沒關系，我也不是要你馬上給出明确的答案。你可以帶着這個問題去探索你自己，到這世上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什麼時候有答案了，可以告訴自己，也可以來告訴我。聽憑自己的内心，經常拿這個問題問自己，也許，不同的時段你會有不同的答案。”

“第二個問題，你怎樣做才能讓自己的生命有價值有意義呢？”這個問題一出阿賓就直接回答我：“老師，你這個問題我也不好答。”我說：“還是跟第一個問題一樣，不要你馬上回答。但你一定要做一個愛思考的人，去學習，去做事，去探索自己。你的人生你做主，誰也替代不了。”阿賓說：“老師，你這是在給我洗腦吧！無非就是讓我好好學習呗。”我笑着說：“不，我不會洗腦。我是啟發你去思考，去探索，去做一個為自己生命負責的人。父母再愛你，不可能陪你一輩子，更不用說爺爺奶奶了。自己的人生路，隻有自己一腳一腳往前去走，腳下踩實了，才不會摔跟頭。”阿賓問：“那第三個問題是什麼？”

“第三個問題你可能現在就有答案，你的興趣愛好是什麼？換個問法就是你最喜歡什麼？”阿賓思忖片刻，直言不諱地說：“我最喜歡錢。”我又笑了：“我很喜歡你率真的個性。我也很喜歡錢，可能很多人都喜歡錢。錢的确是好東西，可以買到許多許多想要的，滿足我們的需要。古人說“君子愛财取之有道”。你有沒想過，憑自己的能力掙得到想要的那些錢嗎？”他搖頭，果斷地說：“我現在根本沒有能力掙到我想要的錢。”“那怎麼辦呢？前提當然是遵紀守法，不然要受到懲罰。”阿賓說：“老師，你這不又是讓我學習然後成為有能力掙錢的人嗎？”“的确是這樣，隻有能力和需求匹配，人生路才能夠走穩當。”

十六七歲的少年，什麼道理都懂，話不必多，點到為止。

阿賓的母親一直坐在旁邊聽兒子說話，看兒子說話，默然無聲。作為母親，在兒子面前她是那麼無可奈何。昨天周老師帶她過來時，她滿腹歎息，一再強忍，還是無法克制決堤的淚水。同為人母最是心心相惜。一位母親怎會不理解另一位母親為孩子操碎的心呢？可能是同理心的感應讓阿賓的母親撤掉了心理防線，把積壓心中讓她心力交瘁的事情和盤托出。

諸多原因， 阿賓從小多由爺爺奶奶照顧。父母參與阿賓成長的時間較少。初中時，阿賓隻是不喜歡學習，讀高中以後，他的許多言行極不正常，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中學生了。抽煙喝酒 ，談戀愛，偶爾打架鬥毆。還有更嚴重的，網貸。阿賓母親已幫他還過兩回網貸了，數額都不小。更讓人難以想象的是，阿賓竟然将手伸向自己的母親，趁母親不注意時，拿起母親的手機偷刷微信、支付寶，甚至把母親的金首飾拿出去典當。這些數額不小的錢，父母都不知去向。近期，阿賓逃課，已三四天沒上學了，打電話說在襄樊，答應回來卻不回。問他在襄樊幹嘛跟誰在一起，也不說實話。阿賓母親在訴說這些事時，各種情緒交疊，無助擔憂，焦慮不安，愛恨參半。他們夫妻感情也不和，現在是分居狀态。

我理了理阿賓母親的大段大段訴說，安撫了她焦慮的情緒。然後，以一個母親的名義對她說：“沒有無緣無故的後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盡一個母親最大的力量拉兒子一把，扶他走正道。不然，任其發展，可能後面就是與法律打交道了，若真是那樣，你們夫妻後半輩子可能也很難安生。現在，最要緊的是放下一切恩怨，夫妻合力去找回兒子。他回來了，我們才有機會想辦法一起幫助他。”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當晚，阿賓就被父母從襄樊找回。所以，阿賓現在才會坐在我對面思考我提出的三個命題。

聊着聊着，阿賓的話漸漸多了起來。其實他也是有夢想的，他想考武漢某所大學，然後繼續學習提升，希望成為有能力掙錢的人。我說：“很好啊，有夢想的人很可愛的。在人生這條單行道上，掙錢并不是唯一目的，有很多東西恐怕不是金錢能買到的，比如健康、幸福、真情、人品等。你去努力探索吧，且行且珍惜。” 阿賓說：“我可以問你兩個問題嗎？”我笑着說：“可以啊！”

阿賓認真地問： “一個人怎樣才能夠變得自律？”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自律是一種好品性 ，自律的人更容易事業有成。像俞敏洪、任正非、陳道明等取得成就的人都是自律的人。他們能夠很好的管理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管理好自己的時間。要成為自律的人，需要你培養強韌的意志，戰勝任性與懶惰。具體說就是訓練執行力，列一份計劃制訂一個時間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嚴格執行。”

對于我的回答，阿賓似乎認同，點了點頭，又問：“當心動與原則發生沖撞，該怎麼辦？”

“這是一道選擇題，你要學會選擇正确的。任何事情都得承擔相應的代價。我的建議是，選擇心動的代價自己能承受，合理合法，無可厚非。若超出自己的承受，代價太大，堅守原則是唯一選擇。人生可能會遇到許多選擇題，請你一定記住，遵紀守法是底線，任何違規犯法的事，傷害親人的事，千萬止步。”阿賓陷入沉思。

阿賓随母親離開時，說了一句“謝謝老師！”

目送他們母子的背影消失在學校大門口轉角處，我在心中默默祝福。阿賓說他明天會來上學的。在以後的學習生活中，他可能要和自己多次較量。但願他能戰勝自己，完成高中學業，考上他想上的大學。然後，繼續成長，交出一份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本文為姚榮老師原創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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