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等待

依稀記得那日的天空，澄澈得沒有一絲雲彩，仿佛塗上了一層淡藍色的水粉，一切都被浸潤在陽光裡，被暖意包裹。風乍起，梧桐葉輕輕飄落，氤氲着獨特的芬芳，浸滿了姥爺對我的疼愛，引我輕踏落葉，一路而來……

澄紅的陽光在枝頭上跳躍，給街道兩側的銀杏樹鍍上了溫柔的色彩，銀杏葉片輕輕飄落，綿延成一地的燦爛雲霞。在落葉的盡頭，有一排老舊的平房，有在歲月中剝落了浮華的紅色磚牆、洗去了棱角的青石闆小路、淡褪了明媚的朱紅色大門……輕輕推開門，仿佛是時光的軸承在“吱呀”轉動着，帶我回到從前……

晚風徐徐，輕輕撓醒了睡夢中的孩童，每到這時，午睡遲遲不起的我，就會被姥爺用他那雙生滿老繭的手牽着，在灑滿銀杏葉的羊腸小道上漫步。我分明看見姥爺放慢了腳步，可我仍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累得氣喘籲籲的我，終究是追不動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撿起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招引一下地上誤入歧途的毛毛蟲，攔截一回匆匆搬家的螞蟻，打趣一下路過的不知所措的小蟲子，咯咯地笑着忙得不亦樂乎。撿起一片明黃的葉片，興高采烈地遞給姥爺，他總會一把将我抱起，快速離開地面，仿佛要飛起來一般。我咯咯地笑着，看梧桐葉輕輕飄落，劃過姥爺的眼際，有陽光灑落在他淺淺的皺紋裡，有風掠過他黑色發間隐匿的銀白，有歲月在耳邊呼嘯而過。

樹影斑駁地鋪在路上，晚風回旋，裹挾着三兩片葉片溜出了街角。我站在街角，撿起這片被晚風遺落的葉子：燦爛而厚重的黃，隐隐地沁着霧氣般的赤紅，青綠色的脈絡一路延伸，載着經年的風霜，一路延伸到每一處鵝掌般的角落裡。秋意漸濃，情意更濃，隐約間，我看見遠處的微光中，有人在歲月裡等待……

在梧桐葉濃濃的綠蔭裡，姥爺站在下面，遠遠地望着我笑了。細碎的陽光靜靜落在他的發間，映紅了他的臉。我輕輕挽起姥爺的手，卻觸到那日漸消瘦的肌理。那雙記憶裡曾牽着我的厚重大手如何在歲月裡變成了可以放在我的掌心、輕輕挽起的厚度？陽光砸在他枯槁的手上，握着他的手的我，輕顫了一下。因幹枯而皲裂的紋理間流逝着時光，皺皺的皮膚在訴說着衰老。瘦削的骨骼上，有青筋緊緊纏繞着，一如梧桐葉上的脈絡，是那麼的清晰，刺痛了我的眼。我長大了，姥爺卻老了，時間踏着無情的腳步，一點點在姥爺身上消逝，想到這兒，我的心裡一陣酸痛。

跟着落葉的腳步，跟着姥爺的腳步，跟着時光的腳步，我緊緊牽着姥爺的手，慢慢而行。梧桐葉落，一年又一年，我就這麼長大了，這一次，我把姥爺的手放在手心，一如當年他握着我的手一般，放慢腳步，陪他走着一條鋪滿梧桐葉的路，看夕陽的餘晖映紅雲霞，成為他在歲月裡可以等到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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