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挑剔的花園繪卷與起承轉合的不完美閉環

1997年，日本小說家今野緒雪在女性向小說雜志《Cobalt》上，刊載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篇小說。在這部小說中，她繪制了一個有着特殊規則，隻屬于女性，并且透露着宗教與上流社會氣息的特殊世界。作品推出後，迅速獲得了讀者們的追捧。第二年，這部短篇小說的故事被重新構建連載，成了後來我們所熟知的《聖母在上》（マリア様がみている）。

這部作品的最大魅力，便在于其對于兩位女主角間超越簡單友情的特殊關系描寫。即使在今天，這部“百合文學”的作品依然在影響着亞文化中的每一個角落。

而在電子遊戲界，也有這樣一部作品，其深受《聖母在上》的影響——同樣是将鏡頭對準了遠離世俗的花園之中，它則用了一年四季為舞台，講述了少女們在經曆相遇與離别之後身心成長的故事。

《Flowers 冬篇》

《Flowers》是美少女遊戲公司Innocent Grey于2014年推出的“百合類”文字冒險遊戲，遊戲采用“春夏秋冬”作為副标題進行分開售賣。而就在今年的6月，系列的完結作品《Flowers 冬篇》也終于登陸了Steam平台——至此，這個風格獨特，售賣跨度長達四年的名作，也已經徹底迎來了完結。

本作的制作公司Innocent Grey在此前以獵奇驚悚類遊戲而出名，它的代表作《月狂病》《殼之少女》中毫不吝啬對于殘酷和瘋狂場面的描寫，由此而來的慣性思維一度讓玩家們對《Flowers》的真實内容保持高度警惕，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Innocent Grey不僅把握住了題材上的巨大反差，更将“百合文學 氛圍塑造”的魅力，徹底整了個明明白白。

《Flowers》系列的第一部，《Flowers 春篇》講述了女主角白羽蘇芳，為了改變自己由于過去的心理陰影而形成的孤僻性格，來到了遠離喧嚣的全宿制基督教女子學院聖彗星蘭學園學習生活，并與友人們一起解決發生在學園中神秘事件的故事。

除了在世界觀設定與人物關系上，受到了《聖母在上》的影響，《Flowers》故事展開的核心要素，也充分緻敬了這部“百合文學”界的先驅。就像“莉莉安女子學園”中的“sœur（姐妹）”制度一樣，彗星蘭學園中也有名為“amitié（朋友）”的特殊制度，所有進入這裡生活的學生都會在剛剛入學時，都會被分配到一名共同生活的朋友。而這種特殊的“規則制度”的存在，也為之後的每一部故事埋下了重要伏筆。

本作最大的看點，在于杉菜水姬與志水初美相輔相成的個人風格。

負責原畫與角色設計方面的，依然是Innocent Grey的頭号人物杉菜水姬。長期以來，這名頂着女性化筆名的插畫家，都以精緻的人物與血腥的場景并存而受到玩家的喜愛。而在作品的基調一轉後，玩家們才意識到，其水彩風格的表現手法，同樣也與“百合花園”的主題相性極佳——少女之間的友誼和戀情在他的筆下，皆呈現出一種夢幻般的唯美。

故事方面，為本作的撰寫劇本的志水初美，則是一名偏愛于百合、推理與怪談故事的寫手，他擅長以女性視角來描寫複雜的心理活動。從故事題材上來說，《Flowers》也的确給了他極大的發揮空間。

與此同時，《Flowers》系列的開場和片尾曲質量之高，也在故事中給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帶有獨特季節感描繪的曲調，描繪兩人之間細膩情感波動的歌詞，配上霜月遙與鈴湯空靈溫柔的嗓音，穿插在四個季節中的八首曲子，完美地呼應着故事中少女們曲折的戀情。

在CG、音樂，以及文字的相互配合下，《Flowers》全篇有了幾乎無可挑剔的氛圍營造——随着季節與日期變遷舉行的各項活動、少女間開設的茶會、流傳在學園之間奇聞異談，看似随性卻又緊湊的劇本安排方式，将聖彗星蘭學園的一年事無巨細地描繪了出來，讓站在最近前觀察的玩家，很輕易地被拉入那種“與世隔絕”，卻又如夢似幻的全宿制生活中。

除此之外，《Flowers》出彩的角色塑造，也為整體氛圍的形成添色不少。白羽蘇芳的溫柔孤僻、花菱立花的真摯善妒，八重垣艾麗卡的狡黠固執，無論是缺點還是優點，都被描繪得真實可愛。而本作的另一個核心主題——“少女們的成長”，也随着變遷的四季，被清晰地呈現在了玩家的眼前。

讓上述這一切進一步得到升華的，是志水初美通特意為《Flowers》設計的行文風格。在故事設定上，無論是在“春”“冬”擔任主角的白羽蘇芳，還是在分别在“夏”“秋”擔任主角的八重垣艾麗卡與八代讓葉，都是思維明晰，博學多識的才女。在她們的視角與自述中，來自内心的情感波動、人際關系的變化、季節環境的變遷，甚至是一次午間用餐，都值得用最細膩的思維或情感去進行陳述。同類遊戲中慣用的直白叙事模式，在《Flowers》中被充滿文學氣質的詞句排列所替代，根據角色興趣而出現的名著或影視梗，更在陳述者與旁觀者之間形成了一種有趣的默契。

更重要的是，在面對“發生在基督教學校中的同性戀情”這件事時，每名當事者都展現出了細膩卻又風格各異的強烈情感——它們交織在一起，讓人很容易便深陷其中。

反常規的行文方式，頻出的影視和文學梗，《Flower》的本地化工作實在是件費神費力的事情

美中不足的是，在氛圍塑造之外，志水初美并不是那種對于劇本邏輯有超強把控力的寫手。在一個冷靜的旁觀者眼中，《Flowers》靠着四部作品編織出的這張大網，實在算不上牢固。

說到這裡，我們就必須聊一聊《Flowers》在“百合”之外的另一大要素——“謎題”。

為了追回在春天失去的戀人，白羽蘇芳與好友們開始圍繞着發生在聖彗星蘭學園中的“七大不可思議”展開調查。在每個故事章節中，《Flowers》将一個又一個的不可思議事件扔到屏幕前，要求旁觀者們解開，其呈現形式類似于日式推理小說中的“日常之謎”——但說實話，這些謎題的結構許多并不精巧，少女們推導結論的過程也很難稱得上精彩，這使得謎題鋪墊與伏筆回收，成為了本作無法被忽視的硬傷。

《Flowers 冬篇》的中後期，故事節奏開始突然加快

另一方面，由于《Flowers》本身分割售賣的特殊商法，導緻了系列每部之間的職責和表現形式出現差異——如果說“春篇”的作用是“起”，“夏篇”“秋篇”是“承”，那麼最關鍵也是最困難的“轉”與“合”，自然就落到了《Flower 冬篇》身上。

就結果而言，《Flower 冬篇》似乎并沒有完成一個合理的閉環。而這其中有很大原因，就在于“轉”“合”的突然——就好像到了故事的末尾，劇本創作者才想起最關鍵的謎題還沒有解釋清楚，隻好在一通手忙腳亂之後，草草給故事畫上一個的句号。

也正是因為這樣，《Flower 冬篇》在成了不少旁觀者眼中，整個系列的敗筆。但私以為，《Flowers》最後的失手，并不能全部怪罪在“冬篇”頭上——為了維持通篇那副美妙的“花園美景”，“冬篇”的失誤早早就被埋下，剩下的選擇就隻有改變路線或維持現狀兩個選擇了。

關于八代讓葉與小禦門奈莉奈這兩名角色行為的解釋不足，确實是“冬篇”劇本原可以回避的失誤

不過說實話，如果抛開最挑剔的分析，即使“冬篇”的收尾方式再不盡如人意，也改變不了《Flowers》優秀到無可替代的事實——

回過神來，白羽蘇芳已經從春天的膽怯中走出，在友人們的支持下戰勝了凜冬的怪物。在四季的尾聲，少女們攜手奪回幸福日常的段落，即使在故事落幕許久之後，依然讓人記憶猶新。比起一部單純用自述的方式，描繪同性間愛情的美少女遊戲，《Flowers》更像是一本用美妙文字書寫的現代童話，玩家是一個被置身于群像劇當中，卻很少加以幹涉的旁觀者，在“隻可遠觀”和“不可亵玩”之間，這或許就是百合文學所追尋的最大浪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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