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随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王維《山居秋暝》

“漠漠秋雲起，稍稍夜寒生”

前些天，北方落了幾場雨。

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

午後的暑氣還未消去，

傍晚已感到絲絲涼意。

這才知，秋天悄悄來了。

你要問，四季最愛何時？

答案，定然是初秋。

初秋時節，最是恰好。

天高雲淡，候鳥高飛，

風為清風，景為朗景，

還未散去夏日的熱情，

卻也着了秋日的舒暢。

若此時能投入自然的懷抱，

當可以除去一切的煩憂。

01

秋色，最治愈

當年，王維從“長河落日圓”的邊塞歸來，

被逐出朝堂的打擊也稍有緩和。

後來，他出差經過襄陽，

想起好友孟浩然在此隐居，

就興沖沖跑去探望。

然而，現實卻是孟兄早已故去。

“古人不可見，漢水日東流”

生老病死，人生無常。

“借問襄陽老，江山空蔡州”

當初相約共遊山水，如今何處可赴此約？

萬沒能想到的王維，不由當場痛哭。

返途中，王維想了很多，

縱有良辰美景，也是稍縱即逝，

人生苦短，何必再自我讨伐？

因此一到長安，他就開始了隐居。

時值夏末秋初的傍晚，

匆匆來了一場新雨，待雨停，

推開門，一陣清新撲面而來。

心中陰郁，瞬間也就抛到了腦後，

而《山居秋暝》，正是作于那時。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随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王維《山居秋暝》

山間漫步，微風徜徉，

月光穿林，灑下皎潔。

清泉過石，淙淙流淌。

有女子浣衣而歸，暢談嬉笑，

有漁舟唱晚，采采蓮花輕搖。

圖|Kirsten Sims [南非]

生活原來也有這樣美好的一面，

風，含着溫柔的氣息，

泉，帶着憂愁一去不返。

前路茫茫，而片刻的治愈，

就足夠讓趕路的人多走一會。

《楚辭·招隐士》說：

“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

若是初秋的山林，那就值得留戀。

02

心曠，才知秋

所以王維從未真正遠離山林。

弱冠、而立、知命、花甲，

除了年少時為出仕隐居終南，

其他三次都是心靈的放逐之旅。

而這首詩，正作于他50歲前後。

若人生也可分為四季，

此時知命之年，就正是他的新秋。

曾經，豐子恺在文章中說，

自從我的年齡告了立秋以後，兩年來的心境完全轉了一個方向，也變成秋天了。

......

我隻覺得一到秋天，自己的心境便十分調和。非但沒有那種狂喜與焦灼，且常常被秋風秋雨秋色秋光所吸引而融化在秋中，暫時失卻了自己的所在。

年輕時，總愛春光，

待心境漸入中年之後，

方覺得秋日更俱魅力。

王維不也是如此。當年含着金湯匙出生，

“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shào）年”

一曲詩作，就博得了公主的青睐。

隻是後來，朝堂勢力傾軋，

朝不保夕，政治熱情也漸漸耗盡。

前些年他還勸孟浩然“歸舊廬”，

轉眼，故人、妻子、母親就都已不在。

也曾哀歎，也曾迷茫，

然而，淚流滿面之際，

他卻恍然想起母親所說，

“維摩诘”，意為“沒有污垢”，

所以取“維”之名，“摩诘”之字，

就是願你“淨、靜、境”。

耳目清淨，心靈平靜，人生之高境。

此後的王維，布衣粗食，抱樸守真，

處朝堂，紛亂不争，

居山林，清靜自适。

這才得以，悟出新秋之美。

03

靜下來，感知秋光

年年有秋，年年有山，

然而，若不是讀到王維，

恐怕至今還未能停下來，

看看那将黃未黃的柳梢，

聽聽那輕柔悅耳的蟲鳴。

其實，秋意也并非山中有，

就像郁達夫《故都的秋》中所寫，

感受北平的秋，不必非要出門，

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

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

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

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着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

或在破壁腰中，靜對着像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

自然而然地也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

一草一木，一花一葉，

隻要能夠靜下來，

就能夠在它們身上尋到詩意。

所以蘇轼說：

“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

古人，尤其是讀書人，

日常時刻，皆少不了靜坐。

隻因靜坐，其實是給自己的心，

找到了一處落腳。

任此前如何紛繁，人靜下來了，

心也就慢慢地安頓了。

而感受秋風、秋草、秋鳥的知覺，

也正生于其中。

就像有句話說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屬于自己的桃花源，

找到了，就可以安靜下來，

找不到，就得繼續漂泊”。

04

目之所及，皆是詩意

暑氣消退，漸行漸遠；

秋風已至，廣袤空闊。

在隻能從屏幕上、日曆中、

市場裡感知秋意的城市久居，

人們無暇顧及秋日的來臨，

也難得“滿身是秋”的詩意。

然而，林清玄卻說，

能與落葉飛花同呼吸，能保有在自然中謙卑的心情，

就是住在最熱鬧的城市，秋天也不會遠去；

如果眼裡隻有手表、金錢、工作，

即使在路上被落葉擊中，也見不到秋天的美。

秋天很美，但秋卻總是短暫，

所以，無論初秋、仲秋、還是清秋，

都尤為值得細看。

須臾之隙，就去尋秋吧！

到山林裡，到小院裡，到細微處。

放下炎夏的熙熙攘攘，

去跟随風的節奏，雲的律動，

讓絲絲縷縷的秋意帶走心中的紛擾，

誰說唯有春光不可辜負，

若無閑事挂心上，日日都是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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