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琴師王晨陽被稱為“竹林蹦迪”第一人，他也确實是這麼介紹自己的，在每一個他以“王叔叔與阮姑姑”名号上傳的視頻中，他都這麼介紹自己“我是白天斫琴，晚上蹦迪的王叔叔”。

王晨陽第一次被更多網友知道，是在他上傳了一首名為《bad guy壞古琴》的視頻音樂後。在看完這個古琴與流行音樂《bad guy》結合的視頻，有人評“阮籍聽了想喊麥，嵇康聽了想蹦迪”。

《bad guy壞古琴》讓王晨陽更加确定了自己做視頻的“竹林蹦迪”路線。在後來的許多視頻中，王晨陽的風格确實兼具了國風與現代。如古畫裡出現了穿梭的王晨陽，他與畫中人一同喝酒、縱歌、彈琴。有人評論“竹林七賢中有姓王的，也有姓阮的，很神奇”；吳冠中的水墨畫中有天來了個穿黑袍子的人，他一人分飾三角，既彈琴又渡船還聽曲兒，表情陶醉眉毛上挑，這也是王晨陽。邁克爾·傑克遜《Billie Jean》的皮影戲版看的人不少，視頻裡的王晨陽舉着快闆又彈着古琴，身着一身黑長衫，配瓜皮帽和墨鏡，活像天橋底下說書人。

除了音樂視頻UP主，王晨陽的另一重身份是斫琴師。在他的主頁裡兩個合集，分别記錄着2020年和2021年的斫琴記錄。選木料、挖琴腔、合地闆、察灰胎，王晨陽嚴格按照書上的記載來做古琴，冬做木，夏做漆，四季輪回，一年做一批。

更久前，王晨陽的另一重身份是法醫。那時候他常常接觸的，是一樁樁需要用上法醫的案件。

音樂視頻UP主、斫琴師、法醫，這三重身份看似矛盾，卻在王晨陽身上透出了一種統一。他那充斥着手工“操作性”的童年給他日後的所有身份都做過了背書。

1 “操作性”

“斫”，在字典裡的意思是以刀斧砍削。從木頭到成品，一把琴将經曆斫琴師用刀雕斫的過程。在成為斫琴師前，王晨陽的另一個身份是實習法醫。那時充斥于他生活中的，是一樁樁離奇案件與一個個案發現場。“那時見過一個現場，有人和妻子吵架，把妻子殺了。丈母娘發現了這事兒，又把丈母娘給殺了。那人用透明膠帶把屍體都裹起來放床底。一個月後丈人回來，發現床底的兩人都脹得快要變成‘巨人觀’了。”

如今沉浸在拍視頻、斫琴、彈琴、舞蹈中，隻有在講起自己過去經手的案件并加以法制口吻點評時，王晨陽才“暴露”出了自己的法醫實習歲月。分享完上面的案子，他點評道：“這個事情，還是因為犯罪分子法律意識太淡薄了”。

“所以有人開玩笑說，我過去解剖人，現在解剖琴。”不過在王晨陽看來，法醫與斫琴師并非沒有共通之處。它們都有“操作性”。“操作性”是王晨陽在采訪中提得最多的詞。當年選法醫專業來就讀，是因為覺得它又酷又有“操作性”。如今斫琴，除了妻子“阮姑姑”的鼓勵，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斫琴這項技藝具有“操作性”。

還有他的父親，也熱愛動手的“操作性”。王晨陽的爸爸做着普通的工作，閑暇在家最喜歡的是畫畫、做手工活兒和陪着王晨陽一起做手工活兒。王晨陽回憶起了與父親一起做手工的場景：遙控玩具剛興起那會兒，父親給他買來了遙控汽車、遙控飛機，光玩兒還不夠，父子倆合力将玩具都給拆了。再一起用木頭和泡沫做了個兩米多長的軍艦，安上剛從遙控汽車上拆下來的核心部件。等到小孩最期待的過年時，便把這大船拿到當地最大的公園湖泊中去放，那個時刻，船上滋滋閃耀的煙花、噼啪作響的鞭炮都歡慶着父子倆的大功告成。

2

斫琴

王晨陽說的“解剖”琴，和醫學界的解剖有很大的區别。指的是以精工細作的工藝技術來制作古琴。以古琴為城市名片的揚州一直保留着古琴制作傳統，王晨陽選擇到那裡去學習斫琴。

辨木聲、斫面闆、量弦路、挖槽腹、察灰胎......一道道工序學下來，師傅有天嚴肅地走到王晨陽面前，唇齒開合間生出的卻是贊歎：“雖然我是你師傅，但我覺得你才是我的師傅”。

這樣的贊歎發生在王晨陽将古琴制作流程體系化後。王晨陽遇上的揚州師傅多憑經驗來制作古琴，少有人問為何這樣的結構能呈現這樣的聲音。王晨陽用聲學知識和物理知識構造了一個所謂的斫琴流程模闆。“這個模闆可以在制作古琴時直接往裡去套，比如說怎麼去定徽位、槽腹結構的聲音怎麼去做。”

在王晨陽看來，古琴與其他樂器在制作方面最大的不同，就在那層包裹着古琴裸露外表的灰胎。這種不同被王晨陽稱為古琴的靈魂。灰胎能保護古琴，是古琴足以流傳得久遠的一重保證。在一個斫琴視頻中，王晨陽示範了一遍給古琴上灰胎：先把鹿角霜手動研磨，再用30綱目的篩子把鹿角霜篩好，與面漆混合。王晨陽說這個過程就和和面團一個道理。“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即使斫琴已經被王晨陽模塊化成一個個按部就班的流程，他還是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最愛的那一步：漆面設計。“因為那才是有創作性的部分。”

王晨陽曾做過一把複古的蛋殼漆面古琴，視頻左下角顯示他往琴面上貼完兩個蛋殼用了16秒，視頻外時間已過了一天。這把古琴最終耗費了120天和52個雞蛋殼，網友争相給它取名，有“雛鳳清聲”“虹钿傳音”這樣古樸的，也有“北京烤鴨”“德州扒雞”“雞飛蛋打”這樣搞怪的。

除了最後被取名為“稀碎”的複古蛋殼琴，王晨陽也做賽博朋克的古琴。“賽博朋克悲觀地預期了未來，但我是擁抱新科技的老文化手藝人，我希望未來，科技可以與人類和諧相處。”

3 在竹林中蹦迪

“我覺得時間不夠啊，為什麼不給我多一點時間？”在王晨陽的個人主頁，有兩個名為斫琴實錄的合集，分别記載着2020年和2021年兩批古琴的誕生史。選木料、挖琴腔、合地闆、察灰胎，王晨陽說自己是嚴格按照書上的記載來做古琴，冬做木，夏做漆，四季輪回，一年做一批。

雖然也常發出“人生有多少個1年”這樣的“喟歎”，但一年做一批琴已成了王晨陽習慣。于是在這做古琴的“長長”周期中，他開始用古琴玩起了音樂創作，伴随着古琴彈出的樂章，他跳出了各種風格的舞步，有人稱他在“竹林蹦迪”。

“蹦迪”是王晨陽在視頻中常用的介紹語。随意點開他的一個視頻，開頭一句總是“我是白天斫琴，晚上蹦迪的王叔叔”。有了“晚上”這個時間狀語還不夠，網友在視頻的彈幕中給他加上了蹦迪的地點狀語：“竹林”。于是，在“蹦迪”這種現代化行為中，“竹林”又給王晨陽開辟了回歸複古的任意門。

“竹林蹦迪”的評價最早出現在王晨陽發布的視頻《bad guy壞古琴》中，古琴與流行音樂《bad guy》結合後，有人說“阮籍聽了想喊麥，嵇康聽了想蹦迪”，有人說“諸葛亮在城樓上對司馬懿彈的琴曲重現了”。結合網友的評論看，竹林并不指涉真正意義上的竹林，竹與古的意境相連才是要點。受到評論的啟發，王晨陽幹脆将自己的開場白定為“白天斫琴，晚上蹦迪”。剛好把音樂人和斫琴師的身份都給介紹了。

于是有時王晨陽在“竹林”中蹦着國風舞曲。吳碧霞的《廣寒宮》被揉進了琴曲中，搭配着妻子“阮姑姑”做的後期，王晨陽在古畫中穿梭，與畫中人一同喝酒、縱歌、彈琴。有人評論“竹林七賢中有姓王的，也有姓阮的，很神奇”；他也改編古詩詞，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被他改成了《old town road（老陶路）》，王晨陽邊犁地邊唱歌，有人忙勸“草盛豆苗稀”就别種豆子了；吳冠中的水墨畫中有天來了個穿黑袍子的人，他一人分飾三角，既彈琴又渡船還聽曲兒，表情陶醉眉毛上挑，這也是王晨陽。

除了在蹦着國風舞曲，王晨陽對流行音樂也進行過改編。阿黛爾的《rolling in the deep》配上鼓點和賽博朋克的後期畫面色彩後，國風、搖滾、賽博感兼具。邁克爾傑·克遜的《Billie Jean》被王晨陽用皮影戲的方式演繹，視頻裡的王晨陽舉着快闆又彈着古琴，身着一身黑長衫，配瓜皮帽和墨鏡，活像天橋底下說書人，張口就把《Billie Jean》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4 但我喜歡現代生活

彈古琴的人，極易被刻闆印象成過着古人的生活，隐居、不入世、“流觞曲水”是幾大件。當聽到這樣的問題時，王晨陽連忙否認。過去有人确實也是這樣認識他的，在一個采訪視頻中，他與妻子阮姑姑被描繪成了隐士。在那個視頻中，王晨陽與妻子租住在一個山下的小房子裡，每天都在那裡待很長一段時間。“當你突然踏出這片山，走到馬路對面的時候，發現全是呼嘯的車，以及撲面而來的汽車尾氣，其實給我們的沖擊蠻大的。一旦我們跨出山，我們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快回家。”視頻中的王晨陽說。

但那個視頻還是将他剪輯成了一個隐士，有着許多的延伸意義。王晨陽說自己很喜歡都市生活，田園風光他已經過夠了。做樂器難免需要敲敲打打，為了不打擾人地，他曾将房子租在了農村中，但他确實感受到了諸多不便。“你想象中的田園風光并不是那樣的，生活就是生活，最終還是要回歸本質。”

或許是回歸了性格的本質。在一開始發布的視頻中，王晨陽沉默、嚴肅。随後是《bad guy壞古琴》的爆火，越來越多流行音樂如《大碗寬面》《雞你太美》等歌曲的改編，一個被譽為将古琴玩得“禮崩樂壞”的“王叔叔”被越來越多的網友熟知。和妻子“阮姑姑”配合着，兩人創造了越來越多的現代國風音樂視頻。

取代“隐士”刻闆印象的，是他與阮姑姑充實而現代的日常：拍視頻鬼畜片段時，和鏡頭後的阮姑姑瘋狂NG爆笑。為音樂中的舞步報班學習舞蹈，hip hop跳不溜便轉去蹭“阮姑姑”的爵士班。大半夜拍完片熱着紅酒驅趕寒冷。當然還有已經成為日常的斫琴。在最新發布的視頻中，王晨陽戴着發帶渾身沾着灰，熱切地向網友展示2021年第342天的斫琴進展，這天的古琴被王晨陽用600綱目的砂紙“破殼”，又是一床賽博朋克古琴！

采寫：南都記者 林文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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