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利

助理前幾天去香港逛街，問我有沒有什麼要買的？

有，很多，但是想了想要麻煩她到處找找，想想就算了，也不是非買不可。

朋友是個熱心腸，她肯定會說，不麻煩，我順手找找幫你買。

有時候跑到商場，發現買東西要排隊，結賬要排隊，退稅還要排隊，這麼折騰下來，再看到别人發一個精确到小數點的價格，心中不禁千軍萬馬奔過，隻恨為什麼不能斬立決？

以前我每次坐高鐵回來，都會打電話給我爸：來接我吧，8點20到。有一次我爸遲到了一小時 ，他說堵在路口進不來，我心想你怎麼不早點來？

後來我開車去虹橋高鐵站接人，才體會到了那個路口到底有多麼漫長，每一秒鐘都有好幾輛車在試圖插隊，并且獲得成功。在漫長的大堵塞中，還能保持着好心情去接人，實在不容易。知道麻煩人有多麻煩後，就不會輕易開口說：你來接我吧。

我記得小時候，我爸偶爾會借部照相機回來，給一家三口拍拍照，再洗出來。那時候覺得麻煩别人好像沒那麼不好意思。上個月小陳丢了相機，問别人借相機，我就覺得很詫異：啊，你怎麼好意思？萬一别人要用呢？萬一壞了怎麼賠給别人？

我們這一屆成年人，是越來越不喜歡麻煩别人，也不喜歡别人麻煩自己。

就說借錢這種事，前段時間要買房，很缺錢，我媽說，我幫你去借好了，某某阿姨可以借多少，某某親戚可以借多少。

上一輩人買房子的時候，似乎沒有不借錢的，親戚之間互相來個承諾，要借多少，什麼時候還，有時候這還是一種人情往來的象征。

我沒好意思借，因為我想，要借錢買房子，内心肯定有條防線：你買個你買得起的不就得了，你何必興師動衆麻煩這麼多人？

有一個朋友，當年要買一輛豪車，為了滿足願望，分别找張三李四王五等一群朋友借了錢。之後張三李四王五所有朋友回憶起這件事，原來這個人一向都這麼不靠譜。

不借錢，是現代社會的一條防火線。

旁人都不好意思麻煩，何況自己的小孩，所以我想我們這一代人，怎麼會淪落到養兒防老？

前兩天有一個朋友寫，家裡沒礦的普通人，将來養老還是要靠小孩。

哥們說三四十年後，長大的小孩，可以補貼我的日常支出，可以在賣了房子還不夠治病的時候，成為後盾，可以帶我出去旅遊。有他們在，我不會輕易陷入老年孤獨的境地，也不會輕易被詐騙犯用情感騙走血汗錢，還可以讓他們教我學會使用最新電子産品，更好融入社會……

我越看越不對勁，怎麼老子努力工作五十年，最後也就過成我奶奶那樣？

平常讓小輩給點錢，生病靠兒子接送去醫院？還要讓孫女教怎麼用手機？而且更可怕的是，将來要寂寞成什麼樣，才會跟上門的詐騙犯做好朋友，跟那種買兩百萬保健品的老年人一樣，堅定不移認為自己走在延年益壽的康莊大道上？憑什麼我會淪落成這樣？這些老年人之所以變成這樣，不就是因為一開始，就沒想過他以後會一個人過，或者兩個人過。

經常有人告訴你，等到哪天你兒子去上大學，你一定會傷心得像個空巢老人。可空巢老人之所以寂寞又孤獨，是因為他原本想着要跟兒孫繞膝，盡享天倫，希望落空後所以才過得那麼苦。

等我到五十歲，我不是該慶幸，終于可以毫無負擔地出去遊山玩水嗎？一想到那一天，三十多歲的我簡直在呐喊：退休也太好了吧！

年輕時不喜歡麻煩别人的人，年老時也不會怕寂寞，因為這種寂寞起碼包括了一定的行動自由，空間自由，财政自由。

這寂寞是我好不容易奮鬥來的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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