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摔傷那天,風雨交加。
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我連鞋都沒來及換就沖進雨中。
醫院離家隻需步行十分鐘。我是一路小跑過去的,因為雨大路滑摔了兩跤,膝蓋和胳膊滲出了鮮血,被雨水淋澆後愈加疼痛。
老師告訴我,小澤暈倒時,眼睛正好被樹枝戳到,左眼很可能失明。我顫抖着給丈夫陳南打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我突然想起他今天有演出,隻好給他留言。
我又給繼子打電話,當聽說小澤摔傷,他的嗓門陡然高了八度:“姓饒的,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沒完!”
我氣不打一處來,小澤摔傷關我什麼事?
擔憂小澤的我,根本沒心情和他争辯。
陳南是深夜才趕過來的。一進病房,他就皺眉質問我:“饒勝男,小澤是不是沒吃早飯才暈倒的?”
早晨,我忙着照顧生病的女兒,小澤不是他負責照顧的嗎?吃沒吃早飯問我幹什麼?
陳南不耐煩地說:“我今天有演出,台詞還沒有背好,哪裡顧得上他。女兒就是有點小感冒,看把你心疼的。你就是對小澤關心得太少!”
陳南的埋怨,讓我心生委屈。
他是小澤的親爺爺,憑什麼凡事都推給我?
“你腦子裡除了女兒就是寫故事,哪裡還有小澤的位置?孩子沒有媽媽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就不能多付出點愛心?”陳南繼續怼。
陳南這話說得虧不虧心?我對小澤還不夠好?怎麼才叫好,把我女兒撂一邊隻照顧他?繼子是傍晚時趕回來的。他眼睛冒着火,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
“我把小澤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帶孩子的?雇個保姆都比你有用!我兒子要是瞎了,你得賠他眼睛!”
“行了,别和她廢話了,讓她趕緊回家做飯。”陳南煩躁地說。我冷笑着看着陳家父子,摔門而出。
我的婚姻,有點狗血。我叫饒勝男,今年36歲。我30歲那年,我媽突然得了腦溢血,癱瘓在床。我媽是個呂劇迷,喜歡聽陳南的戲。陳南是個業餘票友,但凡有他的演出,我媽場場不落。
老年人追起星來,絲毫不遜年輕人。
我媽生日那天,我動用一切關系請了陳南。第一次見他,我很驚訝。
近五十歲的他,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臉龐瘦削剛毅,眼睛深邃,令人過目不忘。他還是某單位的領導,但沒有一絲官架,特别平易近人。陳南給我媽唱了《借年》、《姊妹易嫁》等經典曲目,我媽感動得老淚縱橫。陳南執意分文不收。
那之後,我又請他過來為我媽唱了幾次,他都痛快答應。
我媽去世那天,他還特意過來吊唁,讓我既震驚又感動。
2017年5月,陳南向我告白。他說,我們之間雖然隔着無數個代溝,但他一定會努力和我的心靠近,用他堅實的臂膀為我遮蔽風雨。陳南妻子早年去世,兒子也成家立業,他現在可謂了無牽挂。31歲,貼着大齡剩女标簽的我,被陳南溫暖了。我覺得他就是那個老天爺派來呵護我的人。
2017年底,我嫁給了這個比我大18歲的男人。
最關鍵的是,他媳婦也懷孕了,兒媳婦和婆婆同時坐月子,他丢不起這人。
被兒子大鬧後,陳南也改變了主意。
他不想惹兒子不痛快,将來養老還得指望兒子。
他延續香火的任務已經完成,犯不着再生一個給自己壓力,現在養育孩子的成本可不小。“我現在已經五十歲,待孩子有養老能力,我也快入土了。”我被陳南的話氣哭了。他為什麼不為我想想呢,他怎麼忍心扼殺我做媽媽的權利?我堅決不妥協!我告訴陳南,哪怕離婚,我也要留下這個孩子。
陳南最終同意。繼子為此對我恨之入骨,從此再也沒有登門。
2018年底,我生下了女兒。一個軟糯的粉團子。陳南起先特别喜歡女兒,每天都發朋友圈顯擺。
可十天後,我的幸福在兒媳婦生了孫子後戛然而止。陳南的喜悅簡直沒辦法用言語形容,他豪爽獎勵兒媳婦十萬元。我生女兒,他隻給我買了一個項鍊,五千塊錢不到。孰輕孰重,一目了然。陳南對我的不滿表示不解,兒媳婦生的是孫子,肩負繁衍子嗣重任的孫子!你生的是女兒,能比嗎?
我沒想到有文化高學曆的陳南竟然如此重男輕女。
讓我更加氣憤的是,陳南竟然告訴我,他準備把女兒的滿月酒取消,隻辦孫子的。
說他找人算了,兩個輩分不同的孩子不能一起辦滿月酒。
“何況,一個丫頭,辦不辦都無所謂。總不能讓親戚朋友随兩次人情吧?”
我堅決不同意,少拿這些子虛烏有的理由糊弄我。
女兒怎麼了?就應該低人一等?不能一起辦拉倒,我自己給女兒辦!
我和陳南為此事鬧得很不愉快。
女兒出生第十六天,陳南突然答應給女兒辦滿月酒了。
我以為他良心發現,正準備對他的轉變點贊,沒想到他說:“兒媳婦乳頭皲裂,沒有辦法給小澤喂奶,明天我就把小澤接過來,讓他吃你的母乳。”
我有些為難,我的母乳并不十分富裕,喂養兩個孩子肯定不足。
“你什麼意思?不會是想拒絕吧?你可是小澤的奶奶!男孩需要長筋骨,不吃母乳是絕對不行的。”
說到底,還是重男輕女。
女孩怎麼就活該吃奶粉?我自己的母乳,自己女兒吃不到,憑什麼呀?
事實證明,我隻是嘴硬罷了。
當陳南把小澤抱到我面前,看着他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我哪裡忍心不喂他?
沒辦法,我隻能交替給兩個孩子喂母乳。
讓我萬分郁悶的是,兒媳婦竟然狠心把孫子直接撂給我,晚上也不來接。說是怕孩子情緒波動。我在做月子好吧?能不能顧及我的感受和身體?陳南說,不是有月嫂嗎?小澤交給月嫂帶,你自己帶女兒不就好了?
我無語。陳南嫌我太計較,什麼你的我的,咱是一家人!
三天後,陳南告訴我,兒媳婦公司有個外出學習的絕佳機會,她已經寫了申請。我目瞪口呆。
曾經,我和陳南商量,等産假結束我就重返職場。
他堅決反對,說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一個女人不把心思放在婚姻上,那就不是真正的女人。婚姻是女人賴以生存的基石。
怎麼到了兒媳婦這,就成了趁着年輕拼出自己的事業?
陳南對我的抗議不屑一顧,兒媳婦學曆高發展前景好,你能和她比嗎?
陳南對我的不屑,讓我既震驚又憤怒。
他的意思,從今以後我的任務就是在家相夫教子,這是我的本分。
我告訴陳南,想都别想。産假結束,我肯定要回歸職場。
撫養小澤的事,也得盡快打算。自己女兒怠慢了沒關系,但如果怠慢了小澤,怎麼向繼子和兒媳婦交代。我可不背黑鍋。
陳南不高興了,誰家孫子不是奶奶看?不能因為你和兒子沒有血緣關系就擺脫責任!就在我和陳南為此事吵得不可開交時,繼子突然來電話告知,他離婚了!孩子判給了他。
我和陳南瞠目結舌。
小澤這麼小,兒媳婦怎麼忍心?
繼子情緒很不好,說兒媳婦公司給她一個升職的機會,但要調去外省。
兒媳婦竟然不和他商量就同意了!
他讓兒媳婦在事業和孩子中選一個,兒媳婦果斷選了事業。
陳南把兒媳婦罵得狗血淋頭,說就是平時把她慣的,哪有母親狠心抛棄孩子?
我心驚兒媳婦冷漠的同時,也對我未來的生活産生了深深的憂慮。
果然如我所料,繼子說,他也要去南方開創自己的新天地,孩子他沒精力撫養。
陳南心疼兒子,趕緊安慰他:“放心,你阿姨會幫你照顧好小澤的。”我知道,我重返職場的夢越來越遙遠了。陳南對小澤更加寵溺。
但凡小澤和女兒吵鬧,他都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劈頭蓋臉訓斥女兒。導緻女兒見了他都害怕。
那天,我正在廚房做飯,突然聽到小澤哇哇大哭。我趕緊沖出廚房。
小孩子玩鬧,沒輕沒重,你撓我一下,我打你一拳,都很正常。
我看見女兒的臉上有抓痕,小澤卻沒有任何異樣。但他哭得厲害。
我正哄小澤時,陳南正好進門。
他陰着臉走過來,直接給了女兒一巴掌:“你是姑姑,就不能讓着小澤嗎?”
女兒被打得哇哇大哭,張開雙臂向我求抱。
我正要把女兒抱起來,陳南突然打掉我的手:“一哭就抱,慣子如殺子!”
我怒火中燒,用盡全身力氣把陳南推向一旁,把女兒抱進懷裡。
“以後少拿姑姑這輩分來道德綁架孩子!”
我不理哭鬧的小澤,和被我推倒在沙發上的陳南,抱着女兒走出家門。
華燈初上時,陳南給我打電話,甕聲甕氣問我什麼時候回家,他和小澤已經餓壞了。
見我态度強硬,他的語氣軟了下來:“老婆,家裡需要你,我脾氣不好,你别往心裡去。我知道你照顧這個家很辛苦,這樣吧,從今天開始,晚上我來帶小澤。”
我正要硬氣和陳南辯解,懷中的女兒突然忽閃着眼睛問:“媽媽,是爸爸的電話嗎?是喊我們回家嗎?”
讓我驚喜的是,婚後不久,我懷孕了!
陳南也萬分高興,說沒想到快五十歲了還能當爸爸。
可沒想到,繼子不同意。
他一改往日對我的尊敬,斥責我自私任性。說他爸都這麼大歲數了,哪裡有精力養孩子?
還說我就是想用孩子來搶家産。望着乖巧的女兒,我心裡深歎。為了女兒,我忍!
那晚,把女兒哄睡後,我打開手機看公衆号文章,突然萌生了寫故事的想法。
說幹就幹,三個小時後,一篇故事稿新鮮出爐。
第二天中午,我便收到了過稿的消息。雖然隻有五十塊錢,卻讓我激動萬分。
我沒想到,竟然會在如此境遇下,重啟了自己的文學夢。
陳南卻對我寫故事嗤之以鼻,說如果我能靠寫作實現财務自由,他跟我姓。
我懶得和他辯駁,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多說一句都是浪費。
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狠狠打他的臉。
誰知,隻堅持了一周,我隻能放棄。
那天一大早,陳南突然頭暈得厲害。
我照顧兩個孩子脫不開身,打電話讓陳南朋友過來接他去醫院檢查。
很快,陳南給我打回電話,說他血壓高血脂高,醫生囑咐,千萬不能熬夜,有猝死的風險。
我哪裡還敢讓他晚上照顧小澤?
就這樣,晚上照顧兩個孩子的重任又落回我肩上。
小澤太鬧,總是半夜才能睡着,我根本沒有精力碼字。
一天,因為小澤打碎了我的化妝品,我訓了他兩句,導緻我和陳南大吵起來。
他突然咆哮了:“你知不知道高血壓病人最忌諱的就是生氣?你就不能讓我心情好點?”說完,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回卧室躺下。
我吓得閉嘴。陳南說,他心情最好的時候就是出去唱戲,唯有在舞台上,他才感覺活得通透,暢快。我隻能依他。
從此後,他更是做起甩手掌櫃,不是在去唱戲的路上,就是在和戲迷見面的路上。
那天,女兒和小澤一同發高燒,我手足無措給陳南打電話。
他隻說了一句:“我忙走不開,總不能因為我一個人毀了一台戲吧。”
兩個孩子同時打點滴,一個哭一個鬧,我簡直分身乏術,焦頭爛額。
護士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大姐,孩子爸爸呢?女人不要太逞強。”
我無語苦笑。孩子的爸爸,一個在戲台上演繹人生,一個在外面遊戲人生。朋友給我打電話,罵我傻。陳南除了頂着爸爸和爺爺的頭銜,屁都不是。
你就一輩子為他做牛做馬吧。
我笑着說她太誇張,其實心裡已經無比苦澀。朋友随手發過來一個視頻,你看看他在幹什麼?
是一個抖音視頻,一個戲迷過生日,請了陳南去慶祝。
熱鬧非凡的場景,和我此時的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給陳南打電話,讓他馬上來醫院,否則我就把小澤一個人扔醫院。
陳南火速趕了過來。
我告訴他,從現在開始,我隻負責我女兒,孫子他自己管。
女兒打完點滴後,我直接帶她回家,任陳南在後面罵罵咧咧。
兩個月後,兩個孩子上了幼兒園,我的日子輕松許多,便重新開啟寫故事。
誰想到,小澤在幼兒園突然暈倒,戳傷了眼睛,視力遭受重損。
陳南和繼子把怒氣都撒在我身上。
自從上次兩個孩子生病,我賭氣說不管小澤,其實所有的家務,接送孩子上下學,都是我的活。
可陳南和繼子覺得一切都理所應當,這不是一個家庭主婦應該幹的嗎?
為了女兒,我一直隐忍着。
直到這次小澤受傷,他們爺倆對我不停怒斥,讓我徹底心寒。我不能再忍下去了。
我所面對的不僅是喪偶式婚姻,還是保姆式婚姻。
我何苦讓這悲催的婚姻綁縛自己?
朋友說我傻透了,哪怕是剩女,也不應該盲目邁入婚姻,更何況是嫁給一個比自己大18歲的男人!
生活一地雞毛,都是自己拔的。
和陳南離婚後一周,我偶遇他朋友,朋友告訴我,陳南根本就沒有高血壓高血脂,他隻是使小計謀不想照顧小澤,想把這個家全部扔給我。
我萬分震驚。也慶幸自己及時止損了婚姻。
如今的我,重返職場,業餘時間兼職寫故事,足夠養活我和女兒。婚姻,絕對不能将就。那樣,委屈的隻有自己,搭上的是自己的一輩子。
一輩子啊!多麼可怕的未來。
如果婚姻裡,得不到尊重和呵護,那還不如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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