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特約評論員 塗格
一座城市,一年常住人口能增長的上限有多高?武漢給出的最新答案是:120萬。
日前公布的《2021年武漢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去年末武漢全市常住人口達到1364.89萬,較上一年增加了120.12萬人。
武漢因此成為北上廣深成渝津之後,全國人口第八多的城市。考慮到天津2021年常住人口較上一年下降了13.6萬,跌至1373萬,隻比武漢多出不到十萬,按照目前的增長速度,今年内武漢常住人口就可能超過天津,跻身全國第七名。
120萬的年增量,是個什麼概念
比排名上升更值得關注的是,120萬這個增量本身,相當于目前已公布人口增量數據的城市中,排名第二的成都到排名第九的南京整整8座城市的人口增長總和。
武漢這一騎絕塵的人口增長是如何做到的?其背後是武漢一座城市的成功,還是隐含着某些趨勢性的城市格局變遷?
首先說明一下,中國的人口數據最權威、最準确的是每十年一次的人口普查,其次是每五年一次的抽樣調查。像2021年這樣非五非十普通年份的人口數據,主要靠估算,其中具有一定的誤差成分,隻能作為參考。
盡管如此,武漢這120萬的人口增量還是非常驚人的。
究其原因,有很多。比如,因為2020年的突發疫情而滞留外地的務工者,于2021年重返武漢;2021年9月當地再度放松落戶限制,接近“零門檻”;當地出台針對個人和企業的人才引進政策及租房購房補貼新規等……其中雖然不乏“後疫情”時期的修複式反彈,也可看出這些年武漢在搶人方面有多賣力。
當然,賣力搶人并成績突出的,不隻有武漢一座城市。像成都(24.5萬)、杭州(23.9萬)等新一線,以及南昌(18.3萬)、青島(15.1萬)、甯波(12.4萬)鄭州(12.2萬)等強二線城市,去年的人口表現都很不錯,增量均超過了10萬。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北上廣這三座一線城市2021年總共隻增長了7.7萬人。考慮到七普階段(2010年-2020年)北京平均每年增長22.8萬人、上海18.5萬人、廣州59.7萬人,三地一年合計增長101萬人,2021年的人口增量堪稱微不足道。
不同之處在于,上海常住人口的增長主要是靠外來人口的流入,戶籍人口方面2021年減少了18.19萬;北京正好反過來,戶籍人口倒是增長了4.4萬人,但在疏散非首都功能的背景下,2021年全市外來常住人口從839.6萬人降至834.8萬人,減少了4.8萬人。
這背後,有不同城市人口、産業政策差異的原因,但更主要的還是與城市化不同階段人口的分布聚集特征有關。
從“發财到廣東”到“京滬大膨脹”
中國的城市化自改革開放後重啟以來,全國的人口流動發生過幾波轉移。
改開初期,伴随特區的建設,在“東西南北中,發财到廣東”口号的召喚下,出現了百萬民工下廣東的人口遷移浪潮。這期間,受益最多、人口增長最快的城市莫過于深圳。1980年深圳特區成立時,隻有區區33萬人口,不及北京、上海一個零頭。但到了2000年時,深圳人口已經突破了700萬,分别相當于同期北京、上海人口的51.4%、43.5%。
整個九十年代,深圳常住人口增長了533.46萬,幾乎是北京、上海人口增量的兩倍。
不過進入新世紀,随着城市化的加速、産業的轉型升級,擁有更全産業鍊、更多就業機會、戶口含金量也更高的京滬兩市開始發力。21世紀第一個十年,北京、上海的常住人口增量均超過600萬,遠高于同為一線城市的廣州(275.2萬)、深圳(335.96萬)。
但随着京滬常住人口在2010年前後雙雙突破2000萬大關,交通擁堵、環境污染、房價高企等“大城市病”日趨嚴重,兩地政府開始出手遏制人口的過快增長。
2009年的北京市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提出将“逐步實施人口調控目标責任制”,并把人口規模調控問題列入北京市2009年和2010年市政府重點辦理的折子工程。
而上海方面在2015年底的“十三五”規劃市委全會讨論中,也把“守住常住人口規模底線”列為4條底線之首。《上海市2016年-2040年城市發展總體規劃》更是明确提出,到2020年全市常住人口必須控制在2500萬以内,2040年控制在2500萬左右。也就是說從2020年到2040年的20年裡,上海人口将幾乎是“零增長”。
通過提高落戶門檻、實施産業疏導這一手硬一手軟的方法,京滬常住人口迅猛增長的勢頭,到2015年左右戛然而止。此後兩地人口總量基本保持了穩定,不少年份甚至出現了負增長。
與此同時,同為一線城市的廣深繼續敞開雙臂,所以從2015年起,兩地年均人口增量雙雙超過40萬,領跑全國。在它們帶領下,七普十年(2010年-2020年),廣東常住人口增長了2170萬,是第二名浙江的兩倍還多。
新一線崛起,城市版“先富帶動後富”
新一線城市嶄露頭角,始于2017年。
當年2月,武漢打響“搶人大戰”第一槍。之後西安、成都、杭州等城市紛紛跟進,落戶門檻一降再降,補貼标準一升再升……在此種種操作之下,2018年西安戶籍人口增長了80多萬,成都、武漢也超過三四十萬。
2021年,随着武漢、成都、杭州齊齊站上人口增量榜前三名,廣州、深圳雙雙回落。廣州隻增長了7.03萬人,深圳的數據雖然尚未公布,但根據廣東全省去年總共隻增長了60.4萬,增量首次低于浙江(後者增長了71.7萬人)來推測,深圳人口增幅估計也不會太高。
這标志着,新一線城市正式接棒北上廣深,成為人口流動新的主要目的地。
在此期間,一線城市也不是沒做過努力。比如北京、上海都在2021年适度放寬了落戶門檻。但由于“放寬”後的落戶門檻,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仍舊高不可攀,基本都要985大學的應屆生或其他名校的研究生才行,加之受疫情影響,很多原本在當地打工的勞動力無法返回複工,所以成效并不明顯。
更重要的還是,一線城市高企的生活成本。以房價為例,根據智研咨詢公布的2022年3月份全國主要城市住房價格,北上廣深的房屋均價分别為每平米6.67萬、7.17萬、4.53萬、6.81萬,而成都、武漢、重慶等新一線城市的價格則分别隻有1.94萬、2.02萬、1.39萬,隻相當于北上深的三分之一。
所以,當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興産業在二三線城市遍地開花,以及各地紛紛推出“強省會戰略”後,成都、武漢、杭州等新一線、強二線城市的性價比便開始凸顯,而這也是人口迅速向這些城市集聚的根本原因。
不過仔細分析這幾波遷移大潮的人口來源,還是存在一些差異的。無論是改開之初的“百萬民工下廣東”,還是21世紀頭十年的京滬人口大膨脹,其新增人口皆來自五湖四海。而這一波新一線、強二線城市人口的暴漲,更多源于省内人口的轉移。
以成都為例,其所在的四川省2021年僅增長了1萬人,而成都的常住人口卻多了24.5萬,由此可見成都對全省人口的巨大吸引力。相較2020年末,2021年成都常住人口占全省比重提高了0.29個百分點,達到25.31%,足足四分之一。
同樣的,2021年湖北常住人口增長了54.7萬,而武漢則暴漲了120萬人。雖然考慮到湖北去年的人口自然增長率為負的0.88‰,也就是說全省50多萬的新增人口均為外來湧入,但即便扣除這些,武漢仍有60多萬新增人口來自省内其他地市,數量仍高過外省流入。
怎麼看這種人口流動的新趨勢?
個人以為,它一方面進一步促進了本地人口的城市化;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實現人口的區域均衡分布,進而帶動區域經濟的均衡發展,堪稱城市版的“先富帶動後富”。
海報設計 祝碧晨
責任編輯:王磊 圖片編輯:沈轲
校對:張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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