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歡迎收看自力堂“每天一則睡前寓言故事”,今天的寓言是《以羊易牛》。
有一天,齊宣王正在大殿上坐着,就看到有一個人,牽着一頭牛從堂下經過。齊宣王有些好奇,便叫住那人,問他:“這是要把牛牽到哪裡去啊?”那人回答說:“剛鑄好了一口鐘,正要用這牛去祭鐘。”
原來啊,當時手工鑄造業不發達,金屬冶煉後鑄造成鐘,鐘上會有許多細小的縫隙,這樣的鐘就敲不太響,而塗抹上牲畜的血後,縫隙被堵住了,鐘的聲音就正常了、洪亮了。當時的人不知道這個原理啊,漸漸地就把這種行為當作了一種禮儀,凡是新鑄成的器物,都要用牲畜的血來祭祀一下。
齊宣王解開了心中疑惑,正要讓他退下,可忽然看到那頭牛,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正吓得渾身哆嗦,眼角流淚,不由動了憐憫之心,歎了口氣說:“放了它吧!它又沒犯什麼過錯,就這樣被殺掉了,我實在不忍心看它這無辜可憐的樣子。”那人有些遲疑,不确定地問:“那祭鐘的事兒怎麼辦呢?是不祭祀了嗎?”齊宣王說:“怎麼可以不祭鐘呢?用羊替代它吧!”
看完這個故事,我們不禁想要問一句:牛的命是命,羊的命就不是命了嗎?用羊替代牛有什麼區别嗎?這個故事和我們前面講過的《趙簡子放生》有點像,都是諷刺了統治者假仁假義的虛僞面孔。但有點兒不同的是,列子是真諷刺,孟子卻認為這種行為無可厚非。怎麼回事呢?
這個故事發生在孟子遊說齊國的時候。齊宣王接見了孟子。這個齊宣王也是大家的老熟人,就是濫竽充數裡,聽個音樂要用三百人大樂隊的那位。齊宣王叫田辟疆,開疆辟土之意。這人也确實野心勃勃,想要繼承自己父親的輝煌事業,稱霸天下。
他的父親是誰呢?說起來大家更熟了。他的父親就是“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齊威王,曾經重用鄒忌廣開言路、改革朝政,任用田忌、孫膑兩次打敗當時無敵于天下的魏武卒。父親如此不可一世,齊宣王也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便網羅天下人才,期望能夠力壓秦楚,稱霸天下。
可怎麼才能把日漸強大的秦國和一直很強大的楚國比下去呢?齊宣王很苦惱。好在他的父親齊威王有遠見,在齊國都城臨淄的西門,當時叫稷門外,設置了著名的稷下學宮。當時的稷下學宮是天下學術中心,凡是有才能的人都可以來這裡一展所學,齊國政府管吃管住,是真正意義上的百家争鳴之所在。
并且這稷下學宮不僅是學術交流的地方,還是齊國政府的智囊團、政治咨詢中心。所以無論是想做學問的,還是想做官的,都願意到這裡來試試水。稷下學宮的曆史地位我就不多說了,許多著名的人物都在這待過,比如善用隐語,引出齊威王“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句話的淳于髡;比如陰陽家代表人物、五行學說創始人鄒衍;比如儒家學說集大成者荀子;再比如被稱作亞聖,在儒家學派裡地位僅次于孔子的孟子。
齊威王設置的稷下學宮,在齊宣王這得到了發揚光大。當孟子來到齊國,入駐稷下學宮後,齊宣王就迫不及待地召見了孟子。其實這已經不是孟子第一次來齊國了,在齊宣王的父親齊威王時期,孟子就來過齊國,但沒有受到重用,最後齊威王想用一筆錢打發他,孟子感到很屈辱,就離開齊國去了魏國。
後來齊威王死了,齊宣王即位,孟子這才又回來碰碰運氣。齊宣王果然不像他父親那麼老奸巨猾,一見到孟子就迫不及待地問了他一個問題:您能給我講講齊桓公、晉文公的事兒嗎?齊桓公、晉文公什麼事兒啊?不就是稱霸那點事兒嘛。孟子怎麼回答呢?孟子心說,果然還是太年輕啊,便裝模作樣地說:“您知道,我學的是孔子的儒家學說。但孔子他老人家的門徒,沒有談論過齊桓公、晉文公的事情,所以對這二位我并不是很熟悉。”
孟子是孔子的孫子子思的學生,孔子死前把孫子托付給了曾子,所以從孔子到曾子,到子思,再到孟子,可以說是根正苗紅的儒家正統。儒家講究仁政,不講稱霸之道,所以孟子說自己不清楚齊桓、晉文之事。但話又不能說死了,說死了就沒得聊了。此時孟子已經是闖蕩江湖多年的老油條了,講話的技巧早已爐火純青,所以接着又補了一句:“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對于如何統一天下我倒是有些拙見。”
齊宣王本來聽到孟子說不懂稱霸的事兒已經失去了興趣,但聽說孟子知道如何一統天下,頓時兩眼又亮了起來。就趕緊問:“那怎麼才能一統天下呢?”孟子慢條斯理地說:“愛護百姓就能統一天下。”
齊宣王這才發現,孟子說的還是自己老爹在位時就來講過的那一套,又沒了興緻,随口應道:“我可能做不來啊。”孟子笃定地說:“你可以的。”齊宣王好奇啊:“您怎麼這麼肯定呢?”孟子這才講了我們開頭那個故事。說:“憑的就是您有這麼一副仁愛心腸啊!您用羊代替牛祭鐘,老百姓都說您小氣,可我知道,您是不忍心啊。”
齊宣王贊同地說:“還真是這樣,确實有這樣議論的百姓。齊國雖然不富裕,但我也不至于舍不得一頭牛啊!就是因為不忍心看到它無辜害怕的樣子,所以才用羊去替代它的!”說着說着,齊宣王不由激動起來,聲調都提高了八度。
孟子忙安撫說:“您也不要責怪百姓以為您小氣。用小羊換下大牛,他們哪能理解您的做法?您想象,您如果可憐牲畜無辜被殺,那麼牛和羊有什麼區别呢?”
齊宣王笑着說:“這倒也是,難怪百姓要說我小氣了。可這是一種什麼樣心理呢?我并不是不舍得才以羊換牛啊。”
孟子說:“您不用介懷,這正是仁德的表現。因為當時您隻看到了牛,而沒有看到羊啊。君子對于禽獸,看到它們活蹦亂跳的,就不忍心看見它們死去;聽到它們哀叫悲鳴,就不忍心再吃它們的肉。正因為這樣,君子要把廚房安在離自己較遠的地方。”
孟子認為我們因為眼睛看到而心生憐憫,這就足夠了,有憐憫之心總比沒有強吧,怎麼能說人家不對呢?也正是基于這個原因,君子有憐憫仁愛之心,按這個說法就沒法吃肉了,所以要君子遠庖廚。離廚房遠一點兒,眼不見為淨。說到這裡,我都懷疑這是不是孟子為了達到目的,在故意迎合齊宣王了。就好比你要推銷一樣東西給别人,得把那人聊高興了,聊投機了,他才有可能接受,所以就算他說太陽能從西邊出來,你也得說從概率上來說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這個故事很長,後面我在這裡就不詳細講了,但這則故事裡有很多金句:比如剛才說到的“君子遠庖廚”,後面還有“心有戚戚焉”、“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始作俑者”、“緣木求魚”、“無恒産者無恒心”等等,都非常經典。
可即使這麼經典,也沒能在同時期的莊子那裡換得隻言片語,是什麼原因呢?以前有學者研究分析,可能是二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因為孟子追求的仁義是莊子所鄙棄的,而莊子追求的逍遙自在也是孟子所鄙棄的。二人互相看不順眼很正常。理兒倒是這麼個理兒,可還是解釋不通為什麼兩人的書裡都沒有關于對方的隻言片語。如果真是不同意對方的學說,更要在書裡加以反駁啦,莊子可是沒少在書裡黑孔子和惠子。
我覺得原因可能可能有二。
第一個原因,是孟子在當時名氣比較大,莊子隻是小有名氣,所以有可能莊子對孟子比較熟悉,而孟子對莊子不怎麼熟悉。因為莊子講的都是道家清淨無為那套,和治理國家不沾邊兒,所以沒有必要拿來讨論。而莊子都是拿孔子說事兒,自然不屑于說孔子的孫子的弟子。就好比你要說德雲社相聲不行,你得說郭德綱相聲水平不行,你說郭德綱的徒弟的徒弟水平不行,就沒有說服力。
第二個原因,是當時記載他們思想的這些書籍,《莊子》也好,《孟子》也好,都是在他們學生,甚至是學生的學生手裡完成的,二人的文章互相間沒有見到過也是極有可能的。當時孟子忙着在各個國家、各個國君那裡跑業務,推銷自己的治國主張,而莊子則忙着隐居避世、逍遙于天地之間,由于當時交通不發達,通訊也不發達,兩人緣悭一面也是合情合理的。
當然,也有可能二人認識,隻是沒出現在我們掌握的史料裡,可能說不定哪天出土一本古書,裡面就提到了二人的關系呢。不管怎麼說吧,現在看來,兩人确實沒有什麼交集,不能不說是個遺憾。好了,今天的内容就到這,這裡是自力堂“每天一則睡前寓言故事”,我們明晚十點見。
【原文】
王坐于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
王見之,曰:“牛何之?”
對曰:“将以釁鐘。”
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
對曰:“然則廢釁鐘與?”
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
【出處】
《孟子-梁惠王上》
【注釋】
1.釁鐘:殺牲以血塗鐘行祭。周朝禮儀,新鐘鑄成,殺牲取血塗抹鐘的孔隙,用來祭祀。凡是國家某件新器物或宗廟開始使用時,都要殺牲取血加以祭祀。
2.觳觫(húsù):恐懼得發抖的樣子。
3.易:更換,替代。
【譯文】
有一次,齊宣王坐在堂上,看到有個人牽着牛從堂下經過。
齊宣王見了,問:“這是要把牛牽到哪裡去啊?”
那人回答說:“要用它去祭鐘。”
齊宣王說:“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它這驚懼哆嗦的樣子,像這麼毫無罪過就被拉去殺掉。”
那人問:“那麼就不要祭鐘了嗎?”
齊宣王說:“怎麼可以不祭鐘呢?用羊替代它吧!”
【簡評】
揭露了封建統治者的所謂“仁術”的虛僞性和欺騙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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