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泳》

劉海栖 著

青島出版社出版

當過很多年出版社社長的作家劉海栖發來短信：“我出書了，要寄給你。”

我就收到了他的小說《遊泳》。

他們真是會謀劃最适合的出版時間。這個夏天熱得出奇，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往遊泳池裡跳，他就《遊泳》了。

我六歲的夏天就開始跳進遊泳池了。我家住的那個大院子裡有一個遊泳池。它的長短都不符合比賽要求，但是小孩、大人隻要跳入，水花有多少，開心就有多少。那是一個逃過炎熱讓水浸泡的地方，也是一個可以學遊泳的地方。學遊泳都是因為浸泡在水裡好玩，玩着玩着，就伸開腿腳想遊了。院子裡的小孩和大人，想遊就買一張一元卡，整個夏天，每天遊一場。那個院子裡的小孩，沒聽說誰後來成了專業遊泳運動員，但是讀書，考學校，經常優秀疊出。不過，這沒有絕對關系，遊泳還隻是遊泳。

池邊有遮陽蓬的高椅上，坐着戴墨鏡的救生員，那是無論長什麼樣，都會被覺得特帥的男人。我遊的時候，老想着什麼時候可以坐到那高椅上，戴着墨鏡，誰要淹死了，我就跳下去救。

《遊泳》的遊泳不似我童年的遊泳，也不會等同于寫作者童年的遊泳。它是寫出來的遊泳，是把遊泳放入文學的叙述中來說，集中了記憶，又選擇了内容，依戀着原型，又增添了想象，是平實的生活景象，卻安排了文學的順序，沒有幾個語文課喜愛的好詞好句，隻在利利落落的語句、節奏間，天真、活潑、智慧、傻裡傻氣……被寫得頁頁溢滿。作者真是好功夫，叙述全然很正經，讀着不笑卻很難。我算是一個很難被滑稽到的人，因為我是一個會滑稽别人的人，可是我卻讀着總被滑稽了笑，所以很愉快。這出奇熱的天，知了大喊，鳥兒都躲起來不想吭聲，讀着《遊泳》，好似遊着，吃一根光明牌綠豆棒冰赤豆棒冰，深知文學是值得喜愛的。

整個的一本書，是一個特别可愛的傻裡傻氣的童年大笑容，是一個特别認真的散散漫漫的童年大遊戲，是一個分外平民的尋常溫暖的街區大友愛，是一個完全不戲劇卻處處崩水花見漣漪的“生活流”。

小說呼呼啦啦寫了不在少的一群人。作者的另一個好功夫是不虧待任何人，三筆兩下已有神采和姿勢！整個的小說處處有趣，因為沒有什麼無趣人。

故事中的“我”，名字是立憲，最後遊過黃河。

立憲應當是作家本人。不完全是也無關。基本是那麼就已經是。

小說的最後一章寫的不是遊泳，而是乒乓球比賽。不是“我”比賽，而是另外兩個孩子比賽。我讀着想，這會不會是作家另外一本小說的藝術預告，因為我知道作家最後的體育強項是乒乓球，成為過很正式的冠軍。他大概終于還是忍不住想用文學告訴别人他乒乓球曾經打得怎樣厲害。事實上，他在生活中，最喜歡說的也是他的乒乓球光榮。他會寫一本打乒乓球的小說嗎？

童年有過光榮真是很光榮。它們不是隻光榮在那一個捧起獎牌和榮譽的時刻，而是在後來很長久的回憶間。

童年也真應該遊遊泳，那是很沉浸也蕩漾的感覺。

知了和蟋蟀叫着，你在水中。

遊完之後吃根棒冰，慢慢嗍着，别一口咬掉半根。

它們都是夏天的詩。

（作者為上海師範大學教授、作家）

作者：梅子涵

編輯：金久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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