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小貝

在冬日的暖陽中，我打開手機，無意間看到這樣一個視頻。

一個穿着樸素的中年男子左手拿着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在大街上像小孩子那樣無拘無束地跳着，跑着。

跳躍的背影裡，那掩飾不住的喜悅仿佛要溢出屏外。

可惜我不知道如何下載這個視頻，隻能用手機又錄制下來發給大家看。

很多人看着看着都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多麼熟悉的步伐，多麼甜蜜而難舍的回憶。

記得小時候，我們都這樣走過路，也許是因為得到了一塊糖，也許是手裡拿着一毛錢，也許是哼着一首剛學會的歌，也許是拍糖紙片赢了小夥伴······

就像一個網友留言：這就是夢中的自己呀，手裡拿着水浒傳卡片，玩着飛行棋，心裡想着大花臉，還有一堆沒寫完的寒假作業。

那時候，大人盼豐收，小孩盼過年。

可以穿上新棉衣，手上拿着成把的鞭炮：飛天鼠，魔術彈，地老鼠，震天響，兩腮被糖果塞得鼓鼓囊囊。

那時候，不知道有機物，沒聽過純天然，隻在意什麼東西好換錢。

拿上一個小籮筐，再帶上一個小鋤頭，漫山遍野地跑。挖葦子根，蒲公英，在潮濕陰暗的樹根上摘到幾朵蘑菇，歡天喜地地拿給母親看。

那時候，口袋裡很貧乏，五毛錢就是巨款。

去村頭的小賣部買五分錢的糖精，用小紙片包好，回家就能調出一大碗糖水；再花一毛錢，買上一包瓜子和糖瓜片。

那時候，環境沒污染，河裡的水也很甜。

穿着大人用長褲剪成的大褲頭，就跳上水面。

遊幾個泳，嗆幾口水，抿一把眼睛，貼在腦門上的黑頭發就在陽光下亮閃閃。

那時候，鄰居都不忙，沒事就串門。

你端着一碗糊湯面，裡面拌着香噴噴的蘿蔔絲，我拿着一塊饅頭，上面塗了一層紅鮮鮮的生辣椒。

你說說國訓家的媳婦真好看，我說說村頭光着腚的二蛋蛋。

那時候，沒有吃過漢堡薯條，最美味的就是方便面。

纏着大人哀求了半天，才會在過節或者生日的時候，買一包北京方便面。

能幹吃，也能泡着吃。開水沖下去，饞蟲就被飄起來的香氣勾了去。

眼巴巴地等，急切切地盼，終于揭開碗，就狼吞虎咽。

連湯水也喝個精光，有時還要把碗底舔一舔。

那時候，會唱很多很多電視劇的主題曲。

“寒風潇潇，飛雪飄零”，是《雪山飛狐》裡孤獨決絕的雪中情。

“紅蘿蔔的胳膊白蘿蔔的腿，花芯芯的臉龐紅嘟嘟的嘴”，是《康德第一保镖傳奇》裡蕩氣回腸的的恩怨。

“人生充滿着疑問， 人生更是難信任”，是《絕代雙驕》裡對生命陰差陽錯的追問······

那時候，經常挨老師、父母的打，卻從不抱怨。

因為想要一件四塊五毛錢的裙子，我哭了半天，還不吃飯。被父親拎起胳膊，就甩到了門外邊。

坐在剛下完雨的泥地裡，我還是哭個沒完，父親隻好投降，下午，新裙子就來到了身邊。

那時候，物質上很貧窮，精神上很富有······

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那些貧瘠的記憶裡，沒有勾心鬥角，隻有輕松和怡然。

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個自由自在跳躍玩耍的夢，卻被現實打磨得已經忘記了夢的起點。

似曾相識的昨天已随夕陽西下，荊棘遍布的明天還在刺痛我們前行的步伐。

那個貧窮而快樂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人類在不斷文明不斷進步。

可是，有多少人，一邊不斷增長着欲望，一邊承受着無處不在的壓力，一邊羨慕着這樣無比輕快的步伐。

物質富有了，快樂少了。

人與人之間，多了攀比和利益，看透了人性，也看透了自己，不知是對人性失望，還是對自己失望了。

曾經很鐵的哥們，也在利益和現實中疏離。

曾經熾熱的情感，也在猜忌和争鬥中消弭。

曾經熱血沸騰的青春，也在現實的耳光中低下高貴的頭顱。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蔣捷，這個南宋最後的一位進士，中完進士幾年後，蒙古的鐵蹄就踏破南宋。

剩下來的大半生，都用在了逃亡和躲藏上。

大概隻有他，才最能抒發出人到中年的落寞，世事無常的無奈吧。

原本隻是一個也許不太正常的人的腳步，卻引來這麼多人的傷懷，怎能不讓人感歎：

現代人是有多少的壓力，才會在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中情難自已。

有人給視頻中的男子設置了劇情：

他是一位曾經的追夢少年，在經曆了殘酷社會的打擊之後，神智已經不夠清晰，找不到回家的路。流浪多年後得知鄉下的老母親來尋他，人到中年的他高興地像個小孩子，就這麼跑向自己的母親······

就這麼庸俗的劇情，卻引得無數人唏噓。

實在是因為，在這個劇情裡，就藏着我們自己啊！

誰不曾有過夢，誰不曾追過夢，誰不曾被社會打擊得體無完膚，誰不曾有那麼一瞬間神志不清， 誰不曾流浪天涯，誰不曾渴望母親的懷抱，誰不曾希望媽媽帶他回家······

有人在視頻下面留下了這樣的願望：

等房貸還完了，我就可以這樣跳着走路了吧？

等孩子考上了好大學，我就可以這樣跳着走路了吧？

等工資漲了，我就可以這樣跳着走路了吧？

等策劃文案被通過了，我就可以這樣跳着走路了吧？

等愛人的癌症治好了，我就可以這樣跳着走路了吧？

這些願望紮疼了你我的心：

等到這些願望實現了，我們也老了吧？

不要再等了，就從現在起，像孩子一樣傻乎乎地跳着，笑着，保持莫名其妙的喜悅吧。

縱使生命總以刻薄荒蕪相欺，縱使陽光背後總有風雨，也衷心祝願我們都能被世界溫柔以待。

用童年時手裡拿着五毛錢的滿足感，走出這種六親不認的步伐。

作者：金小貝，一個教學十九年、勇敢走出體制的中年少女，想要追尋理想的文藝教育王國，執筆走天涯。偶爾犀利，偶爾文藝，寫教育，寫曆史，寫兩性，她都有兩下子。

原創作品，知心小貝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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