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主人翁叫璐璐，今年 26 歲，現在正在英國讀經濟學博士。小的的時候，媽媽多次問過她這樣的問題。她的回答是：“我誰都不跟”。當時，她企圖用這種方式留住父母的婚姻。但成年之後，璐璐卻主動帶着爸爸媽媽去了民政局，讓他們辦理了離婚手續，結束了愛恨情仇的家庭戰争。

她的爸媽是相親結婚的，而且不止一次。頭一次相親的時候，她爸根本沒能入她媽媽的法眼。那時候她爸的工作好像是企業技術員，他當時又瘦又黑，除了個子有點高，實在沒有可看的。她媽媽從年輕時的照片看，還是很漂亮的。讓她媽媽哭笑不得的是，時隔一年，另一個人又給她介紹的對象又是他，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當時他們兩個都 30 出頭了，家裡人就像要賬的天天催。第二次見她爸她媽媽感覺有點順眼了，再加上又老先生锲而不舍的窮追猛打，兩個人終成眷屬。

在璐璐的印象中，父母的關系讓她覺得非常不平等。她媽媽是公務員，為人處世比較周到，比較受尊敬。爸爸是企業職工，單位雖然屬于國營單位，也是半死不活的。看到老公一直沒有混出個名堂，自我感覺高他一等，總有一種嫁錯郎的感覺。所以，一不高興就叨叨，說她爸沒本事，和領導處不好同事關系都處不好。還常常說她奶奶家的不是……她媽媽有時候會拿着一件事一直說，說得特别明顯。然後每當說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她爸爸就會沉默，讓人感覺在她媽媽面前好像沒有自尊，懦弱。

璐璐記憶中，從小到大，光是為了買菜這件事，爸媽幾乎每天都會發生争吵。常常是她媽媽小題大做，而面對着強勢的母親，她父親通常表現得很溫和，實在被罵狠了，母親單方面的指責才會升級成雙方的争吵。但她父親喜歡喝酒，喝醉之後完全是另一幅樣子。一旦喝多酒就會發酒瘋，那個時候他非常暴躁，一點點小事他就會吵起來，嚴重的時候會動手。但是他可能不會主動打她媽。一般情況下是她媽很生氣，看到她爸又喝成那樣有時候還胡說八道，惹惱到她媽。因為他們住在媽媽單位的員工宿舍裡，隔音特别差，她媽又是一個特别要面子的人，想讓她爸閉嘴，她就會去捂她爸的嘴，然後他們兩個就會打起來。

因為她爸從小還是比較寵她，所以他很少對璐璐動手。讓她們特别寒心的是他爸每一次喝完酒，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當你告訴他當時做了這件事兒之後，他貌似非常後悔，但你會覺得他的道歉很不誠懇。他也寫過非常多次保證書，表示以後再也不會喝酒了，但過了沒多久，那種事情又會上演。

在璐璐同學的眼中，她們覺得她的母親熱情善良，父親憨厚、寵愛璐璐。很多同學去我家吃過飯，都覺得我媽做的飯特别好吃。她也特别歡迎我把同學帶回家。她跟各種年齡的人都玩得挺好。剛見到她爸的時候，你也會覺得他特别熱情，很憨厚，對自己領域的事情特别了解，說起來頭頭是道。很多同學第一次去我家的時候都對她爸印象很好，很可愛。她爸從小還挺寵她的，基本上璐璐想吃什麼他都會買。小時候璐璐老挨媽打，她爸都會護着她。還有的時候，他幫璐璐買東西買錯了，璐璐會呵斥他，他就立馬又出去買。不管璐璐怎麼兇他，她爸不喝酒的時候很少對她發脾氣。所以，盡管在她父母吵架時，璐璐會特别難受地躲在被子裡哭，想着要逃離這樣一個家庭，過後依然希望爸爸媽媽不要離婚。她媽想離婚很久了，小時候就問過璐璐，他們要不要離婚，離婚完想跟誰的時候，每次談到這個事，璐璐就會逃避，并說你們兩個要是離婚了，我誰都不跟，或者說媽媽你等到我高考完了之後再離婚好不好。

璐璐小的時候也不是很懂，但那個時候身邊很少有離婚的家庭，你不知道離婚家庭的孩子是什麼狀态，會比較恐懼那種未知的狀态。而且小時候受到那種社會規訓，覺得一定要有一個完整的家。那時候聽到他們吵架說要離婚的時候，确實會很痛苦，就躲在房間裡一直哭。

或許是璐璐說的這些話，真的改變了母親的想法，之後父母始終沒有離婚。但璐璐讀大二之後，父母的婚姻變得更加糟糕：父親開始更加頻繁地酗酒，而每當他醉酒之後，他就會辱罵妻子出軌、和領導有不正當關系。

其實這樣的話不是從璐璐讀大二之後開始說，他之前也會說這類刺耳的話。很久之後，我媽跟我說我才知道：他認為我媽出軌的這種想法，可能是從他們兩個初夜開始的。她媽之前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跟别人發生過關系，但洞房花燭夜那天未落紅。她爸受到傳統的貞操教育影響，沒看到處女紅，就覺得我媽不是處女，就覺得自己是個接盤俠。再加上璐璐媽特别喜歡打麻将，工作又比他做得好，比較得領導的喜歡，他就覺得妻子周末去打麻将是騙他，她實際上是在跟領導搞關系。還有她媽媽生璐璐比較晚，那時候已經更年期了，月經很不規律，幾乎天天來。我爸完全沒有體諒她，他喝醉回來之後就說，為什麼跟領導出去搞的時候你就正常，在家跟我的時候，你就天天不正常？而且在她媽媽明明已經在生理期，不能做這個事情的時候，強硬進行親熱。

由于那時候在外地上大學，璐璐并不知道母親正經曆着這些。但寒假時她父親的一次醉酒，讓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來自父親的暴力和傷害。

那次寒假裡，看見她爸又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吐得到處都是。看見她媽打麻将回來，又去火氣沖天地質問她媽哪裡會男人了。他說得很大聲，她媽覺得特别丢臉，就把他推到廁所去洗澡，并且央求丈夫不要守着孩子胡說八道。誰知越勸越麻煩，她爸就推攘她媽。好幾次推到牆角，都能聽到腦袋撞倒牆上咚咚響。璐璐當時真的很生氣，已經長大的她，感覺爸爸當面又翻出來自己認為的那些事，而且質疑自己的身世，感覺是無地自容的屈辱；又看到爸爸那副眼紅脖子粗的面孔，不覺得洗了口涼氣，真不敢想象以後他爸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當時璐璐看到當時爸爸的憤怒、恐懼，突然感覺原來父親的愛都是虛假的，這種背叛感等等情緒交織在一起，讓璐璐感到絕望。這一次，也讓暮暮深深地同情了母親，她動起了讓父母離婚的念頭。

大四那年，璐璐母親搬進了之前因投資購買的單身公寓裡。分居之後，父母的确過上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但這種平靜，很快被打破了。當時是寒假，房子已經裝修好了，她媽已經搬出去住了快一年。但是裝修款是後結的，我媽手上的錢不夠，就問我爸能不能出一些。她媽正在跟他講這件事的時候，她爸就瘋了一樣。當時我爸在做菜，他就在廚房爆發出那種聲嘶力竭的吼叫，璐璐不記得他爸具體說了什麼，但是那個聲音非常大，在整個屋子裡震蕩。璐璐當時在洗手間，瞬間沖出去，看見她爸舉着刀要砍向她媽，她媽被吓傻的狀态，拿手抵着他要砍下來的刀。馬上過去抱住我爸，一直摸他的後背，她爸慢慢地冷靜下來，他像是在跟璐璐說，又像在喃喃自語，說，孩子，老爸沒用，老爸想把錢都留給你，但是她老是想要我的錢。

後來她跟媽說，自己今年有獎學金，先轉給她，讓媽媽不要再向爸要錢了。她媽媽淚眼婆娑地說：不會了，死心了。事情過後，就跟爸媽他們倆說，你們還是離婚吧，你們不要這樣相互折磨了，不要再讓我們都陷在痛苦裡了。我媽同意了，她就走了。那天晚上，我跟我爸第一次認真地坐下來面對面聊。璐璐想跟他聊，但是沒有辦法跟他非常認真地說怎麼離婚。他一直想要把錯誤追究到妻子身上，說她媽又在算計他的錢。但你讓他具體地說是哪些事情他又不告訴你。他就說，小孩子不要知道這些事情。最後我跟他說，不管怎麼樣，你們兩個性格不合适。他也承認了，所以他決定第二天去民政局離婚。當時離過年隻有 三四天了。

第二天璐璐就帶着他們兩個去民政局了。當時工作人員也會覺得很奇怪，因為第一次看到一個女兒帶着父母來離婚。

經過幾番周折，終于在房屋财産和璐璐的問題上達成一緻，工作人員拿了離婚證，還在他們撕碎的結婚證上蓋了章。然後他爸佯裝沒事兒，讓璐璐去陪陪媽媽，就開車走了。之後璐璐就陪着媽一起吃午飯。她媽覺得很委屈。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盡職盡責，她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羞辱。

璐璐當時在糾結的同時也其是舒了一口氣，覺得媽媽以後至少不用再受那麼多苦了。自己可以放心地出國了。雖然它并不是真正的結束，但是璐璐當時覺得已經把一部分擔子卸下去了。

爸媽離婚後，璐璐去了國外上學。有的時候，她會接到媽媽的電話，聽她講她在半夜時突然驚醒，夢到父親拿刀指着她；父親也會在深夜醉酒的時候打電話給她說我想你了，她覺得父親孤獨又可憐，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父親是咎由自取。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這一切并沒有一個準确的答案。就像璐璐說的，離婚并不是真正的結束，這段婚姻給三個人留下的疑問和創傷，還需要時間去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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