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小雯，女，37歲

01

真沒想到，日子都過得這麼緊巴了，老李居然還藏了私房錢去炒股。

那天，我無意中聽到他跟一個朋友打電話，“補倉”“抄底”這些術語熟練地往外蹦。

俨然一副老韭菜的樣子。

而且，聽他那意思，還套進去不少。

我當時就火了。

等他打完電話，一把搶過手機，質問道：“說吧，哪來的錢炒股？虧了多少？”

他一點沒慌，淡定地回我：“不這麼說，怎麼說？那麼多年的兄弟，說沒錢借他，不但傷感情，還沒面子。”

我一時無語。

細想想，結婚十幾年了，這個男人愛說大話的毛病，好像一直都沒改過。

02

記得戀愛那會，我除了上大學在南昌，再沒去過别的地方。

可老李不一樣，大學時窮遊，工作後見縫插針地出去走走。

跟他聊天，滿嘴打卡全國各地的美食美景。

那時，覺得他就是離我最近的徐霞客。

直到結婚後去雲南度蜜月，我才發現他以前的萬水千山走遍，都是在《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和别人寫的遊記、攻略裡。

我真是欽佩他的記憶力和好口才。

那場蜜月遊，我們幾乎把一個遊客小白能踩的坑，全踩了。

回程飛機上，我忍無可忍地問老李：“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去過那麼多地方？”

他嘿嘿一笑：“一個單身狗去有啥意思？和心愛的人一起去才難忘。”

婚都結了，我還能拿他怎樣？

但從此，老李在我面前也算落下了口實。

偶爾吵架，我隻要一說“當初我就是上了你的流氓當”，他立刻求和。

03

老李嘴上答應着，一定會改掉說大話的毛病，可他根本就改不掉。

那是結婚第三年的時候，老李的二叔病重，在縣城的醫院錢沒少花，但始終無法确診。

公公打來電話，希望我們能幫忙在省城落實醫院，找靠譜的醫生。

老李一口應承下來：“這事包在我身上，放心吧，我路子野。”

那語氣，好像他多麼的胸有成竹。

事實上，他就是一個造船廠最普通的技術員。

他所有的關系裡，别說醫生，連個護士人脈都沒有。

于是，放下電話，他卑微地求他們廠長幫忙找關系，隔着手機屏都在點頭哈腰。

04

那是老李工作後，第一次給廠長打電話。

為了自己誇下的海口，那麼要面子的他，也是拼了。

最終，廠長幫他找了關系，二叔入了院。

所有醫療費，他大包大攬，并對二叔說：“您放心治病，錢不用操心，有我呢。”

大話扔了出去，回到家裡，他低聲下氣地問我：“老婆，咱還有多少存款？實在不行，借點？”

明知我倆沒多少存款，卻把大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我真是服了他。

可是，人命關天，我不幫他，又能怎麼辦？

05

但最終，他還是沒能留住二叔。

二叔的胰腺癌已是晚期，從真正确診到離開，隻有二十多天的時間。

二叔無兒無女，整個葬禮，都是老李出的錢，包括選的骨灰盒，在縣城買的墓地，以及所有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吃吃喝喝。

如果說給二叔治病的錢，他花得應該。

但後面的錢，我實在難以理解，他為何如此充大頭。

可老李說：“我小時候是留守兒童，是二叔把我拉扯大的，他是我親叔，我不管誰管。”

06

後來，為了還給二叔治病，以及操辦喪事欠下的錢，我們節衣縮食了整整五個月。

那段時間，老李天天給我道歉，回家又洗衣服又做飯。

還清外債那天，老李去超市，把家裡冰箱塞的滿滿的。

看着他久貧乍富，一副讨好的樣子，我還是沒忍住。

我說給二叔治病我可以理解，但你何必大包大攬，不看看自己兜裡有幾個錢嗎？

但老李這次一點也不理虧。

細數二叔當年對自己的種種疼愛：家裡做好吃的，一定給他留一份；高中他因為打架差點被學校開除，又不敢告訴父母，是二叔出錢出力，幫他擺平的，且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責備；大學時，即便自己也不富裕，但每次開學時，二叔都偷偷往他兜裡塞錢……

“我就是負債也要讓那些親戚們知道，好人有好報，而且是馬上報。”

07

錢已經花了，老李給出的理由也把我說服了。

但我還是提醒他：“老李，咱就是普通家庭，超出咱能力範圍的願别許，實現不了的話别說，行嗎？”

老李滿臉堆笑：“行，行，行，都聽你的。”

可是，男人有時真的是種情境産物。

有時，氣氛烘到那裡，天有多大，話就能說多大。

08

比如，每隔十天半個月，老李就會跟他那幾個徒弟小聚一下。

都賺得不多，也去不了什麼高檔場所，就把小區門口的胖哥燒烤當據點。

每次，他都會成功地把自己喝多。

喝多了就給我打電話，用全世界最霸道的語氣命令到：“老婆，來接我吧。”

電話還沒挂，就聽他在那邊嚷：“你們嫂子，我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我在家裡，那是絕對的一把手。”

我若不去，他就不肯讓那幾個徒弟走。

但每次我去了，他就會再要兩瓶酒，然後借着酒勁開始了他的表演。

和徒弟們一唱一和，講起他在單位裡的那些“豐功偉績”。

某次外輪壞在海上，最後還是他出手才修好了。

某次俄羅斯參觀團來學習，他全程陪同。

他的師傅說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徒弟。

“也就你天天不把我當回事，單位裡但凡技術方面的事，沒我就轉不了。”

酒壯慫人膽，此時的老李，口若懸河，根本不知道謙虛為何物。

我不用看，也能感覺得到路人及店家投來的目光裡，充滿了鄙夷。

真正牛掰的人，才不會在路邊攤上，叫最便宜的菜，喝最便宜的酒，說着無邊無涯的大話……

09

每每此時，我隻能陪着笑臉，争取早一點把他哄回家。

隻要到家，老李不作不鬧，基本上就是睡覺。

待第二天酒醒，我給他講昨晚發生的事，他從來都不承認。

“你一天到晚就能糟蹋我，我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酒後失德的人嗎？”

那語氣，充滿了委屈，就像我真的冤枉了他一樣。

這樣的橋段，周而複始。

我忍無可忍，在一次他又喝高了，舊戲重演時，給他全程錄了像。

可想而知，老李第二天酒醒後，看見自己酒後失态的樣子，臉紅成什麼樣。

那天，他一句話沒說。

不管我如何數落，他都沒反抗半句。

隻是在上班之前，扔下一句：“我戒酒！”

10

打那天之後，老李真的很長時間沒出去喝酒。

有好幾次晚飯，他明明買了兩瓶啤酒上來，但想來想去，都沒喝，就那樣存在冰箱裡。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碰到老李的徒弟小趙，我才得知，這一次單位評副高職稱，老李又落選了。

僅有的一個名額，給了一個比老李年輕，但比他有背景的人。

徒弟們都替他不值，讓老李去找領導交涉。

但老李不肯。

他說：“你看人家小秦（剛剛拿到副高職稱的人），每次看到領導，都是一路小跑地迎上去，給領導拎那個沒有二斤重的包，左一個馬屁，右一個馬屁的拍着，換我，行嗎？咱說不出口，幹不來拿自尊換好處的事，不就一個月比我多個三五百嗎，省省就出來了，我不想難為自己!”

小趙跟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讓我勸勸老李。

這不是職稱的事，是這些當徒弟的，為老李的境遇感到憋屈。

11

突然有點心疼老李。

這些事，這些話，他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

在我和女兒面前，隻要提及單位的事，他講的全是又修好了什麼船，費了多大勁。

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更多時候，我也不能免俗。

免不了會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哪個同事買了新房，哪個朋友換了新車，誰誰家的孩子報了多少興趣班……

但仔細想想，這些話，其實就是壓力。

聽在對方的耳朵裡，無疑也是一種抱怨。

但扪心自問，我當初嫁給老李時就特别清楚，以我們的能力資質，拼盡所有，這輩子頂多賺一個衣食無憂。

當初喜歡他，不就是因為他懂技術，以及身上那點小傲骨嘛。

這麼多年，他其實并沒有變，依然不卑不亢、不欺不媚。

換位想想，如果他變成那個見到領導就一路小跑着前去點頭哈腰的小秦，我大概率會覺得他很丢臉吧。

12

這人生啊，有些事，想通了，也就輕松了。

老李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從前挺反對他出去喝酒，但現在偶爾會鼓勵他和徒弟們小聚。

無他，盡管我們親如夫妻，但有些角色，我也扮演不了。

有些話，也是他不想說給我聽的。

在徒弟面前，他是技術大拿，是靠本事吃飯的“師傅”，是無欲則剛的布道者。

當人改變不了外界的時候，其實需要自我規勸，活到自洽。

他們的小聚，對老李來說，是解壓，也是小樂趣。

既然那些大話沒有傷害和打擾到别人，我為什麼要剝奪？

用一句最庸俗的話說：自己的男人，我不想把他裝進生活的高壓鍋。

13

生活在繼續，老李愛說大話的毛病也在繼續。

就比如每次回雙方父母家裡過年或過節。

當着我爸媽的面，他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二十四孝老公和老父親的形象。

“隻要我在家，小雯絕對飯來張口。”

“什麼喪偶式育兒，在我們家是絕對不存在的，你們問問我女兒，全班54個孩子，她是不是為數不多的，爸爸陪寫作業的那個。”

而大話有時也會傳染。

有了他這番慷慨陳詞，爸媽逢熟人就誇：“我們家小雯真是有福，嫁了個好男人。”

14

而等到了公婆家，老李又是另外一番說辭。

“爸媽，你們兒媳婦就是賢惠，我在外面喝酒，小雯次次去接，從來沒有一句埋怨。”

“别人家都防賊一樣防備老公攢私房錢，在我們家，不存在的。而且，小雯沒事就告訴我：兜裡多揣點錢，大男人在外面，别摳摳搜搜的，生怕我丢了面子。”

而成績忽上忽下，平時還有點小任性的女兒，在他的嘴裡，簡直就是集懂事可愛優秀于一身的天使。

說實話，我讓他誇得，自己臉上都有點挂不住。

有時，我就問他：“老李，跟家裡人，你能不能有一說一，别那麼誇張？”

你猜他說什麼：“老人不圖兒女做多大貢獻，咱倆恩愛和睦就是他們最大的心願，所以，就哄他們開心呗，反正說什麼都不用交稅。”

說實話，我就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

隻是，每次離家，看着雙方父母眼睛裡的放心，我也會覺得：向父母報喜不報憂，适當說點無傷大雅的話，也是對他們的一份安慰吧。

15

那天，老李臨睡前，從他公文包裡掏出一份圖紙給我。

兩眼放光地對我說：“等以後退休了，我就帶你去過田園生活，看，這就是你未來的家的樣子。”

我差點就笑出聲。

我倆眼前的房貸還沒還明白呢，就把未來别墅的設計圖都畫出來了。

院子裡小橋流水，屋内溫馨素簡。

老李詳細地給我介紹着，我的陽光房，他的工作室，女兒的玩具間……

他滔滔不絕地講着，有那麼一刻，我感覺那樣的生活好像離我也不是遙不可及。

然後，這個中年男人帶着甜蜜的夢想，進入了夢鄉……

16

看着秒睡的老李，我說不好是心酸還是心疼。

這個年紀，不失眠、不焦慮、不失衡也不失為一種能力。

突然覺得，男人說大話就像女人化妝。

那是對歲月和生活本來面目的一種對抗，是用咋咋呼呼給自己打氣，是樂觀也是悲觀。

再往深了想想，隻要還能有夢想，就還有對生活的那麼一點心氣、盼望和努力。

隻要沒傷害和叨擾到别人，就讓他做自己吧。

不揭穿，給他的心靈留點喘息的雲空間。

要不還能怎樣，挫傷他所有的銳氣，讓他天天一睜眼，就向生活亮出白旗嗎？

退一萬步講，夢想總是要有的，說不定哪天實現了呢？

這不是雞湯，這是我們普通人無奈又無力的現實。

17

今天的故事來自讀者小雯的講述。

這不是個案，而是很多人遭遇過的男人，主題可以歸類為：家有一個愛說大話的老公。

隻不過，小雯給我們提供了另外一個視角，去看待那些每天吹肥皂泡的中年“油膩男”。

有共鳴，也有意料之外。

18

嫁給一個愛說大話的老公，真的是冷暖自知。

有時盡管無關原則，卻也硌得人又疼又無奈。

你的日子，可有小雯一樣的同款老公？

他們許下哪些實現不了的諾言？又因為無能托大，給家庭帶來多少苦惱負擔呢？

今天的留言區交給你們，就當是個主題班會吧。

有的時候，分享就是分擔，傾訴就是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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